下堂後 之十七

通往葡萄架的小路被砌上一道牆,開了個小門。那小門的鑰匙,只有灑塵有。平常都開著,但偶爾會關起來並且上鎖,所有的人都得繞道而行。

原因呢,只是灑塵在葡萄架下擺了涼榻。沒事就會哄我去乘涼。

當然,你知道那是個邪惡的葡萄架,乘涼也不是那麼清純的乘涼。


為了這事兒,我發了一通脾氣。「為什麼你老要用那傢伙來氣我?都那麼多年了,你還記得這樣清楚!你說啊你…」

他抱著我,卻不肯講話。

悶葫蘆、悶葫蘆!不講話鬼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正在跟他角力,靈光一閃,啊哈。

「灑塵…」我在他耳邊低語,「你吃醋了是吧?說說,什麼時候開始吃的…」

他的臉騰的一下全紅了,一把把我壓在涼榻上,很賭氣的用力吻我,又去啃咬我的脖子。

「不是那樣…」換我翻到他身上,笑得很邪惡,「姊姊教你。」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越乘涼越熱,我汗如雨下的滴在他身上。事後腰痛極了,他幫我按摩,但越按摩腰越酸…

總之,那是個非常邪惡的葡萄架,有段時間我都不願意去乘涼了。

不過我在涼榻昏昏欲睡的時候,灑塵摩挲著我,卻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閉上眼睛,「沒有其他了啦!我只有用在他身上一點點…我敷衍他,但我從來沒有敷衍過你。」

我昏睡過去,迷迷糊糊中,他還輕輕的舔吻我的唇。

我們變得更親暱,依在他懷裡看書,靠在他身上聽他吹竹笛,變得很自然而然。有段時間我覺得我返老還童,又變回那個柔情似水青年女子。

我服侍他洗澡,他嚇了一大跳,又興奮又迷茫,大概沒想到我還會跪下來服侍吧?

結果我也順便洗澡了,後腦勺還撞到兩下。直到幫我穿好衣服,他的臉還是紅的。

「不是天天啊,心情好才有。」他幫我擦頭髮的時候我說。

他沒馬上回答,好一會兒才說,「天天,我也受不了…」

我噴笑了。「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結果我的心情馬上低落,「我真不該這樣捉弄你。教壞你了,果然接近我會開始不正常…」

他梳著我的頭髮,沈默了會兒,「妳怎麼知道…我就是正常的?」我回頭看他。

咬了咬牙,他小聲的告訴我,他會到這麼老(大明朝的標準)才有第一次,是因為他對木偶似的女人有慾望,卻看到就沒感覺了。他對美少年喜愛,但連碰手都受不了。

大明朝男風極盛,不算丟臉的事情。但他一直很困惑,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很有問題。

「喜愛男風…」他蹙起眉,「卻無法顛倒衣裳。女子可以顛倒衣裳,卻無法神授魂與…」

為此,他很抑鬱過,後來也是他很忙,練武習文,百般雜學,也就把這份心丟開了。之後又在關外多年,奔波風塵,更無暇去想。等他都過了二十五,他父親才替他聘了修華(我表妹),他也打算把這煩惱壓下,閉著眼睛去成親了。

但又遇變,淪落為奴,一再蹉跎至今。

我想,他大概愛的是外表像俊秀男子,事實上是女人的人,簡單說就是男人婆。這有啥?每個人守備範圍不同,有的人極廣,只要有洞都可以,有的極窄,從頭髮長度指定到腳趾形狀,每個人都各有偏執。

「這哪有什麼?」我看了他一眼,「這是挑食沒錯,但誰規定不能挑食?你就是喜歡外表是公子裡頭是小姐的人嘛…」我頓了一下,「難道…」

我往他靠了靠,「…我第一次扮男裝的時候,你就被我電到了?」

他沒說話,只是梳著我的頭髮,我也一笑,算了,他那麼害羞,不逗他了。只是對著銅鏡裡的他,嘻嘻笑。

良久,他垂下眼簾,「我不知道什麼是『電』。不過我的確感到如遭雷擊。妳穿那樣,握著一把長髮問要不要剪…整個臉顯得特別小,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神采奪人。」

「以貌取人啊以貌取人。」我搖頭。

「不是。」他很肯定的說,「是妳跟我坦白妳並非吳沐芳…雖然我早已懷疑。妳像是把所有的東西,連吳沐芳都一起摔開了,整個輕快起來,就只是妳…就只是,公子。」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了。

「妳引吭高歌的時候,調子那麼怪,卻那麼理直氣壯,像是全天下都該聽妳唱一樣。妳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能扔掉,但妳…」他又沈默了很久,「我知道妳的緣故。我不會讓妳嚇到我的。」

「我也不知道,若是沒有變故,我對吳少夫人能不能也如此…畢竟遇到變故了。我對公子…並非只有恩與義。」

…要個大明朝的男人告白,真是太為難他了。還得剖析他的心病…其實根本沒什麼病,可憐的孩子。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他在我身後,沒有說話。我有點後悔,不該去逗他。他要說出這些話,不知道有多為難。誰願意自曝其短?尤其是自己愛慕的人面前。

他突然湊在我耳邊,用很低很啞的聲音說,「妳看我的時候,有時眼睛會發亮,那時候我心頭就發熱…」

「別說啦!」我掩住耳朵。

他把我的手拉開,還是用很低啞的聲音說,「那時我在葡萄架下等著…我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就算是見皇上也沒那麼緊張。」

「緊張你還為難我!」我想把手搶回來,可惜力氣太懸殊。

「我機關算盡,知道妳一定會來。」他貼得更近,更細聲,「但我還是很緊張。」

他用這種聲音跟我講話,我只覺得像是在我身上點火。但剛剛才洗好澡…我只好強作鎮定,「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整個貼在我耳朵,用氣音說,「公子,妳不知道真正的年齡不能用歲月算嗎?」

於是澡真的白洗了。

當中他小小聲的喊,「玄雲…晚照…」但他喊得最多的是公子。

他再這麼喊下去,我覺得我早晚會死在這年輕人手底。就不知道是心臟病還是中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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