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臺令 之十六

易長天回來,聽自己的大弟子稟報(兼告狀)氣了一個倒仰。

他一直都對程閨範的傲嬌性格非常苦惱。苗子是個好苗子,這性子卻不是個求修仙的材料。但他一直都是溫和平中的性情,對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只能抱著腦袋燒,連罵兩句都得防著她淌眼淚。

不止一次他感嘆,若閨範的個性能和花嫣一樣就好了…他是個一心求道的好人,於階級觀念很淡。不是花嫣再無寸進,他真會收起來當弟子。為了青門門規,他不能這麼幹,對花嫣也是淡淡的,可真心疼這個守禮的小婢子。

要不他也不會老拿花嫣說嘴。只對他那嬌滴滴的小弟子一點用也沒有,反而充滿反效果。

這次的事情真把他氣翻了。最氣的是,他那麼苦心教導的小弟子,居然為了什麼朦朧心思跑去找個丹婢的碴,還意圖賣掉她師父的婢子!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師父放在眼底?


更讓他生氣的是,劍宗就這麼大膽的先斬後奏,把他的婢子送給那個渾小子!

他原本想著這婢子這樣可憐,修仙是無望了,想明媒正娶的把她嫁給某個大主事…現在不清不白成了那個劍奴的侍妾…這算什麼呢這是…

許碧山瞧師父氣得哆嗦,趕緊趨前安撫,「葉小哥也是上心的…」他沈吟了一會兒,還是說了花嫣差點被畫花臉的事情。沒想到他師父不氣了,卻臉色越來越凝重。

「…怠惰到這種地步?」易長天自言自語的說。

他畢竟是主掌丹宗的青門長老,想事情比弟子們都深些。這對劍奴丹婢,一個築基二突破不到一個月,另一個只能停在築基三根本還有損傷,那十六個找碴的弟子,就沒一個比他們低…卻拿不下他們倆。

細想想,真是可怕極了。是青門地處偏僻,沒什麼修仙者的眼光瞧過來…萬一來個強敵,不用太強,說不定就得付出恐怖又慘烈的代價。

他跟黨伐異都是元嬰三的修為,他還走得前面些,到了元嬰三的頂峰,但心知此生問鼎渡劫可能性不大,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青門上。青門分為劍丹兩宗,相輔相成沒錯,但這次鬥毆讓他警醒到,丹宗不能沒有絲毫武力,遇到強敵只是拖累劍宗。

「掌門有沒有什麼消息?」他輕嘆一聲。

許碧山恭謹的說,「掌門還在閉生死關。」

易長天的眉頭又打上重重的結。青門上下弟子三百,凝嬰只有五個,劍宗那邊,更只有一個,百年來更無寸進,其實都靠他們這對老兄弟死撐。掌門閉生死關兩百年了,能不能突破到渡劫,這劫渡不渡得過,都是未知之數。

青門竟有些青黃不接,讓他心頭隱憂更甚,暗暗下了決定。不容黨師兄繼續亂跑了…五年後歸來,要跟他好好商量。他們倆早晚得交棒子…可交得下去嗎?

劍奴丹婢,也還是青門人嘛。他想想又覺得寬心些。這門亂七八糟的親事,也沒那麼不順眼了。起碼這兩個孩子是有本事的。

「…我瞧瞧他們倆去。」嘆息著走了出去。

丹婢花嫣,成了易長天的記名弟子。

這事引起軒然大波,但易長老非常的堅持。既然是記名弟子,易長天把賣身契直接給了花嫣,讓向來冷靜自持的她,整個驚呆了。

之後她默然無語許久,心底湧起一股陌生的害怕。

這樣,怎麼一走了之呢?

溫柔善良居然比陰謀詭譎可怕這麼多。

連紫陌都啞然了。「…要不,我替妳找藥送來?」他提議,「妳留在青門也沒什麼不好…現在也不怕別人把妳給賣了。」

「什麼話,我都摔碗立誓了。」花嫣瞬間就想明白,「將來青門的事,我不會袖手就是。」

「嗯。」紫陌重重點頭,也暗暗鬆了口氣。

說真話,他還真喜歡花嫣,雖然不是那種異性的喜歡。既有女孩子的細心,也有劍客的豪氣萬丈。但沒有女孩子的小心眼使性子,也沒有江湖中人那種脫不掉的匪氣。

他跟著師父住的時候,不是在深山野林,而是在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住著,非常入世。他認識很多人,男或女。但像花嫣這樣相處起來這麼舒服的人,還真沒遇見過。

她完全推翻他對女子的固有印象,不拘泥在小情小愛,而是凜然俠氣的大步行著她的「道」。即使在他眼底看來有些痴愚傻氣,卻堅持的那麼絕對。

明明她是個那麼聰明智慧的女孩子。

花嫣一定會是他第一個湧起強烈敬意的女人,恐怕也會是最後一個。他的那聲「兄弟」絕對是叫得心甘情願、真心誠意。

他真的願意,非常願意打出天下第一劍,讓她燦爛出最光耀的那一刻。

紫陌真覺得有點等不及了。

能跟她攜手江湖,將會是多麼快意的一件事啊!

「妳的傷一定會好,我也一定會打出天下第一劍。」紫陌極度認真的對她說。

她輕輕一笑,「我等著。」

這對關係被誤解的很厲害的劍奴丹婢,在青門有了一個奇怪又特別的位置。雖然是站著聽課,但他們已經歸到內門弟子裡頭,不再跟外門弟子廝混了。

至於程閨範,被易長天送去給師妹管教--那是個脾氣很壞的女人,嫁給白虹門的掌門。她宣稱,在她手底沒有不長進的苗子。易長老倒是很放心。

有了這麼一個倒楣到極點的前例,其他弟子噤若寒蟬,頂多就是冷落花嫣和紫陌,沒什麼人敢真的找碴了…而且原本溫和好脾氣的易長老,突然嚴厲起來,讓他們用功得幾乎脫層皮,完全沒有閒暇去爭風吃醋。

這對實在勾不上好人標準的劍奴丹婢,懷著淡淡的歉疚,還是在計畫逃亡的相關事宜…隨著黨長老越發接近的歸期,他們也越發低調的緊鑼密鼓。

但天有不測風雲,總有許多變因。他們倆就好死不死的,撞到那個倒楣的變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