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臺令 之十八
兩年後的仲春，花嫣「大病」一場，一直到夏初還沒怎麼痊癒。
當然，這是對外的說法。真正的原因是…她冒險解開禁錮著元嬰的禁制。才解開一絲，差點整個元嬰一起崩潰，費盡力氣才重封上，緊接著吐血三升，差點就這麼死掉了。
這次的事件簡直把紫陌活活嚇死，守著寸步不離，小院大門緊閉一整個月。還是緩過氣來的花嫣死趕活趕才把他趕出去。
她也知道自己太莽撞了。只是這兩年來，紫陌搗鼓出來簡直像是胡鬧的「道武雙修」，居然讓她原本死寂遲滯的氣海重新活潑起來。一直沒得到適當的君藥，這樣的進展讓她驚喜交加。
花嫣隱隱覺得，紫陌誤打誤撞的走上一條非常古老的道路。而絕拳能夠幾近完美融進道武雙修中，讓她多了幾分信心。雖然知道可能很兇險，她還是試圖解開禁制看看。
沒想到這麼兇險，結果這麼糟糕。
自醫了七八年，只修補好混亂的氣海，元嬰卻還是剛遭劫雷時的慘狀。
距離黨道長歸來的日子越近，她越有強烈的緊張感。謊言一拆就穿，紫陌這輩子再也別想離開山門還是小事。
但要逃亡…江湖險惡還沒什麼，但有些尋求突破境界的修仙者會在凡間遊歷，個個好鬥。若他們一點真氣也沒有，修仙者也對他們沒有絲毫興趣，徹底忽略。可她和紫陌，都是那種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最適合餵招還不會有兇險的上好沙包。哪怕是解開禁制只能堅持個一刻鐘，也能讓安全指數破表…可惜她的元嬰幾乎都靠禁制壓著。說來沒有直接在禁制裡崩潰，就已經上上大吉，很有進步了。
可惜她很難拿這點安慰自己。
她細細思索兩年前的那次爭鬥…又再次嘆氣。表面上大獲全勝，可她一跟修士真氣硬碰硬，就不免要牽連舊傷。真氣幾乎都不能動用…她有的，也就是有死無回的絕拳。
只能靠小白禍水嗎？可紫陌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非常不靠譜…
「醒了喔？」紫陌端飯進來，「能起來吃飯不？」
「只是有點倦，又不是殘了。」花嫣坐起來，「剛誰來了？」院子乒乒乓乓直響。
「還有誰？」紫陌幫她盛飯舀湯，「班詰啊。」
花嫣靜默了一下，「…你沒打他臉吧？」
「打人不打臉，我還是知道的。」紫陌拿起筷子歡快的扒飯。
…也就是說，除了臉，能打的你都打了。「你幹嘛老跟他過不去？有上進心是好事啊！咱們欠青門那麼多人情…」
紫陌從鼻孔裡冷哼一聲，夾了一大塊臘肉放到花嫣的碗裡，「吃飯吃飯！食不言寢不語。」
花嫣一直很納悶，自從打了那場架以後，班詰像是遭了邪祟，整個怪里怪氣起來。偶爾遇到，只會看著她發呆，也不講話。花嫣還很緊張了一陣子，以為班先生想報復，所謂暗箭難防。
可最讓她摸不著頭緒的是，她一被易長老收為記名弟子，班詰隔三差五的，就來找她「指教」，纏著想學「絕拳」。
她很為難。並不是不教，常蕪散人是個心胸極為開闊的妙人，這也是南岸常家的精神，從來沒有什麼家學不可外揚的觀念。可真的能把絕拳學會的，實在沒幾個外人。
學絕拳的，必須要把生死拋去，心中有非常強烈的狠意，才能把絕拳激懷壯烈的拳意發揮到極致。
最學不會的，就是以修仙為畢生大志的修士。
在外人面前向來撐著沈鬱帥哥殼的紫陌，破例冷笑了一聲。不但讓花嫣很尷尬，也讓班詰更怒目而視。
「…絕拳有傷真氣。若你不介意，我另傳一套修士適合的掌法吧？」花嫣很誠懇的說。
這套掌法稱為「逍遙遊」，是她家公子天臺山歸來自創的，標準道家拳法，兼顧養生和克敵，又融合了絕拳的聽勁引力。
班詰學得不錯，後來甚至成了青門的絕學，此是後話。
只是這時候不管是學的人還是教的人，都沒怎麼當回事兒。畢竟逍遙遊表面上看起來，鬆散緩慢，不像是可以臨敵的絕招。
紫陌光看都看到會了，等班詰終於離去，他揉著撐僵了的臉孔，「修仙怕死的孬種，也想學絕拳？」又是一串冷笑。
花嫣啞然。沒錯，說穿了，修仙的是世間最怕死的人。而學絕拳第一件事情就是，為了信念可以拋頭顱撒熱血，一步不退。
「誰像你這劍癡子什麼都不怕，腦袋裡只裝了熱血，才能一學絕拳就上手。」花嫣瞪了他一眼。
一直到現在，花嫣還是不懂班詰幹嘛沒事就跑來，逍遙遊他早就學全了。若說要餵招切磋，她又臥病，班詰和紫陌像是兩鬥雞，見面連毛都豎起來。
饒是她聰明智慧，於世事練達，卻也是養在公子身邊，和人沒有太多接觸。而且她練的功法清心訣，說好聽是六根清淨，斷七情斬六欲，說難聽是把個好好的小姑娘練得不像女人了。
她能明白世間婚嫁男女愛欲，可她卻永遠沒辦法體會當中情意纏綿。
班詰驚艷於她瀟灑凜然的身影，一整個愴然若失、不知所措。但花嫣已經送給葉紫陌，他又莫可奈何，只好想盡辦法接近她。即使只能看看她也好。這時候他才知道惑於閨範的美貌有多蠢，只愛戀一張臉皮有多愚笨，可這時候已經什麼都不能做了。
但他這樣美麗哀傷的情感，碰到花嫣這樣的絕緣體，真是他人生最大的不幸。反而紫陌稍微知道一點，可他老覺得班詰這種的頂多算二流高手，完全配不上花嫣。
這幾年相處，他越來越喜歡花嫣，只恨兩人沒投同個娘胎。既然花嫣遲鈍，他也樂得不提點。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到班詰，就湧起滿腔怒火熊熊，非找機會賞他幾拳不可。
打完心情總是特別愉快，他自己也很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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