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臺令II 之六

說是這樣說,但花嫣發現女屍託付的項鍊不見了,她還是只能掐著紫陌跟他說話。

只能說流城寨的人對他們還真不錯,居然還把那條項鍊洗乾淨了,泛著有點兒刺鼻的皂味。紫陌跟她一起研究半天。

那條項鍊掛在脖子上大概垂到心口,墜子是個怪異的木頭牌子,被燒了一半,上面還有焦痕。湊近聞焦痕,有點動物油脂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鍊子是銀鍊,也有火燎後的烏黑。

木牌墜子雖燃燒了一半,但還看得出來框邊繁複,書著看不懂的字或符文,勉強可以辨識只有一個「呂」字。

「不是,」花嫣搖頭,「這是個對牌,連這個字都只有一部份。」


「不是修士?」紫陌有些吃驚。這種粗糙的對牌,只有凡人的世家大戶或江湖綠林才會用,通常是奴僕從屬佩戴的,憑著領物或外出公幹,兩個一對,對上了,就是自己人。

修士是不屑用這種容易假冒的玩意兒,連窮成那樣的青門,門人還佩戴雲板玉佩。有的門派甚至是很精巧高階的法器。

花嫣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如果是凡人用的,就沒辦法解釋這對牌為什麼還有殘存的靈氣波動…」裡頭沒有陣,卻有看似簡陋的符。但這筆調和構造都極簡單的符,卻讓她生出一種奇怪的危機感。

或者說,是一種夾帶著恐懼的強烈厭惡。

紫陌拿過對牌翻來覆去,「寨主跟我說,那些野生的行屍,不是他們寨子裡的,大部分也不是他們動的手。」他搔了搔頭,「寨子不殺女人,死的卻有一半多是女人…但外來的修士常打架,有時候會波及到他們…這兒的人是不吃虧的,惹到就會弄死人。」

花嫣點點頭,繞著銀鍊沈思。她花了三年準備入黔,還是很花了心思去消化。黔郡連公子都說不是好地方,最少她就沒跟著公子來過。當初她閱讀黔地志還偷偷笑了很久,覺得言過其實,卻沒想到實際上比書裡寫的還誇張。

黔民剽悍,齖齜必報,但不是蠻橫不講理的,嗜殺好殺之輩。除非家裡長輩生前特別囑咐,不然通常是火葬。

百劫無移大地根啊…西南黔地不死人。並不是真的不死,而是人若死了屍體難以盡腐,太旺盛的生氣和死氣,讓人死了魂魄都脫離不了,依附在死掉的屍體上,不能入輪迴。

為什麼她修煉的清心訣 會跟這些行屍起共鳴呢?為什麼那女屍的心願,她能明白的感覺到?為什麼…應該不會有的月事,在她一百一十二歲的時候,隨著境界突破而來初潮?

「…反正我擔下了這條鍊子。」花嫣輕嘆了一口氣。

紫陌雖然小白,卻有種手藝人獨有的清晰,陪著花嫣過了一遍這些怪事和疑問,他一針見血的問,「這清心訣…到底是哪來的?」

「是常五叔教的…」花嫣隨口回答,突然一愣。「常五叔…修煉的功法並不是清心訣。」

清心訣是種威能很強,但缺陷也很厲害的功法。和清心訣類似的還有守一訣、抱真訣等等,共同的特徵就是「滅情」,被人戲稱為滅絕功法。這類的滅情功法進展通常都比較快,不要造下太多殺孽,度劫也比較容易。

但後遺症也很強烈,許多修煉這類功法的人都成了只餘理智的冷酷怪物。

以前花嫣就覺得自己修煉的清心訣和其他滅絕功法有些差異,強調的是清心寡慾,重點是「斬貪」,她一直以為是公子或常五叔修改過的功法,竟然從來沒問過。

「…妳是說妳糊裡糊塗修了百年,不知道來歷?」紫陌一臉「妳真是笨蛋」的表情。

「你會問你師父?」花嫣沒好氣的回嘴。

紫陌乾笑兩聲,「當然問,只是他都唬爛我而已…」

清心訣共有六層,分為樂水、樂山、厭水、厭山、悅水、悅山。通常功法進展要快,都是單獨針對某種五行去修煉,配合相對應的靈脈、丹藥、洞府,常常可以事半功倍。

但清心訣是罕見的雙五行水土並修功法。雖然土剋水,但土生百草,水潤萬物,屬性上都偏陰寒,取土之厚重,水之百變,除了情感逐漸寂然、雙五行修煉不易的缺點外,若有所成,卻能將相剋轉為互濟,不但功底厚實,法術也特別厲害,可說是修煉打架兩不誤的上等功法。

花嫣於清心訣雖然資質平平,但也穩穩的修過了樂水樂山兩境,只是厭水境,怎麼都無法體悟。

對修仙完全是張堅持的白紙的紫陌,將藥碗一縮,「…妳現在怕水了?」厭水境欸!聽起來就很厲害。

「我又不是得了恐水症,」花嫣賞他一個憤怒的白眼,只有畜生才會得恐水症這種瘋病…「厭水境不是討厭水!」

樂水和樂山兩境,都是深刻體悟水與土的本質。但厭水境第一關就是,「水非水」。這和樂水境徹底衝突,也是為什麼她修煉百年無寸進的緣故。

解釋完了,花嫣也納悶,「所以我突然突破進了厭水境,心裡也很奇怪。這比你揮鐵鎚突破境界還詭異…」

「揮鐵鎚怎麼啦?!」紫莫不滿了,「說得我好像是怪物似的!」

…你是啊,兄弟。什麼時候你才能體會「人貴自知」這樣的真理呢?現在你是多麼便宜啊…

但和小白爭這個,只是浪費她的天王補心丹而已。所以她很聰明的轉了話題,「我沒辦法明白的用言語解釋,但我想,我能體悟『水非水』的意思…」她為難了一會兒,「窮究到最後,水…各種形態的水…都不是純粹的水而已。」

「這還需要體悟?」紫陌怪叫,「本來就是這樣!可妳對了也不對。這並不是最後,真正的最後,是所有的一切基本架構都是相同的!不外乎陰與陽…」

花嫣緩緩張大了眼睛,瞪著他。像是有人在黑屋子裡鑽了一個小孔,讓她湊上去看了一眼真理。

或許她還要花上幾百年才能真正的在功法上實踐,但因為瞥了一眼真理,她少走了許多彎路。

的確,她這個便宜小白兄弟,是個了不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