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篇] 歿世的詠嘆調 之一(四)

啪的一聲,銀子將一捲發著油墨味道的紙扔到非塵面前,「台中開始出報紙了。」將他背著半人高的背包解下來,在廣大的工作桌上一樣樣的分類。

非塵皺了皺眉,「你跑去台中?」

「順路去的。」他的聲音依舊冰冷,隱隱含著怒氣。「找到了一些還能用的零件。」

微訝的看了看有些僵硬的銀子,她打開報紙,一張疲憊和藹的面容,帶著微微的羞澀,看了過來。


物資極度缺乏中,這份報紙只有一大張,單面印刷,字體擠得密密麻麻,圖片當然是黑白兩色的。但這張顆粒粗大、失真許多的圖片,還是讓她失神了一下下。

她…無父無母,是由血族實驗室培養出來的人造人。而她的基因起源,來自這位重建紅十字會、戮力救災的禁咒師。

養母說,她查過宋家的資料,據說還有排行。若以禁咒師為父,她應該是臣字輩。為了隱姓埋名,養母又矛盾的希望她不忘本,所以取名非塵。

被活埋在高樓瓦礫中,養母一時未曾就死,時斷時續的和她說話。也許養母臨終昏亂,也許真有些學理在內。養母說,禁咒師和他們這些孩兒,關係像是同卵雙生子。但幾千億個同卵雙生子,偶爾也會出現性別各異的特例。

也說不定,養母是想安慰她而已。不想讓她將自己想成…僅僅是個複製人。

瞪著圖片發愣,她想,長大後,她應該跟禁咒師長得一模一樣。只有性別的關係,她的骨骼比較纖細,線條說不定稍微柔和點。

但是一樣的,一樣的。

熱淚衝入眼眶,鼻根強烈的酸起來。她用力眨了眨眼,深深吸口氣,平穩下來,不再盯著圖片看,而是一字一句的看著報紙。

最少大眾傳播復甦了。

看完她將報紙折好,這還可以當火引。雖然已經有電了,但煮飯燒水洗澡,還是用最古老的大灶。

「…妳不留下來?」銀子的眼神古怪了。

「留下來做什麼?」她淡淡的,「我看完了,也沒說什麼。最少跟我們這兒的沒什麼關係,窮操心也幫不上忙。」

銀子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遞了只血瓶給她,「這個月妳還沒喝這個。」

帶著一種天生的厭惡,她擰著眉。「哪來的?」

「反正不是埔里這兒的人。」他們這樣磕磕碰碰處了十年,銀子陰沈乖戾的個性也隱忍許多,盡量不碰觸非塵的底線。他雖然殘酷,卻很耿直。自非塵方圓五十里內的人,不傷性命。「我去台中順便採的,不到一百CC,不會死人。」

「你若割脖子取的就會死。」非塵堅持要弄清楚來源。

「我割腕動脈取的。」他面無表情的說,「取完我就把他扔進醫院了。」

她的心底冒出一絲寒氣。「…用那人砸破大門?」這可發生過不止一次。

「砸之前我已經先打破了大門。」他偏頭考慮了一下,「照我先前評估,那家醫院可以醫好的。頂多一些擦傷和撕裂傷,和不怎麼嚴重的腦震盪。」

「…你放他走不就好了?」非塵開始發頭疼。

「活人很吵。」他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不能殺人很麻煩,我只能直接丟進醫院裡…」

大約後面有警車追捕,荷槍實彈如臨大敵,手底被迫割腕的倒楣鬼狂叫著看自己在噴血。被惹煩的銀子,抬手把人從大街這頭扔進已經破門的醫院裡。

非塵舉了舉手,想說話,終究還是揉了揉額角,把血瓶一飲而盡,直著脖子吞下去,盡量不要去想味道。

「謝謝。」她咳了兩聲,「我想保溫過的口感比較好…我自己覓食吧。」

銀子橫了她一眼,「妳沒有說謊。但妳掩蓋了真正的想法。」將桌子滿滿的破爛一推,脫掉上衣,他往院子走去,準備劈柴。

撐住了臉,非塵含糊的嘆息一聲。

她家的生化人大叔,脾氣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