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colate 之三 女皇

之三 女皇

「不行唷,叔叔,你不能再來,」艾兒對著一個老客人搖手指,「還有,我不是叫你跟其他女人斷絕關係?這樣不行的!」

「有什麼關係,」這個中年客人涎著臉試圖佔便宜,「艾兒,吃醋了是吧?」壓低聲音,「如果艾兒跟叔叔在一起…我就跟那些女人斷光!跟艾兒比起來,跟垃圾一樣…」

雖然是,不太喜歡的客人,總是轉著非常放蕩的念頭。終究認識這麼久了,叔叔也讓她賺過不少錢。

哎啊,人類的眼睛不知道是拿來幹什麼的…明明什麼都看見了,卻什麼都不在意。


難道他沒看到妻子日漸提升的殺意?像是被死神附身般,或許是一週後,或許是明天。 

「對太太好一點啦。」她盡最後的努力,「不要一直讓她傷心啊。」

「那臭女人跑來找妳?」叔叔大怒,「討皮癢!看我怎麼教訓她…」

沒救了。

「再見啦,叔叔。」大概永遠再也見不到面了,「今天我要去幫媽媽拿藥,就醬,掰~」

雖然不是那麼喜歡的客人,還是有點感傷的。不過她已經盡力了…而且他死掉總比他的老婆或孩子死掉好。他的眼睛裡頭,留著好多影像啊…妻子和小孩的瞳孔,倒映著他跟鬼一樣的影像。

她不討厭所有的客人。因為沒有這些客人,她和媽媽的只能流落街頭了。有的伯伯是真的很疼她,將她看成一個愛撒嬌的孩子。但是大部分的叔叔都是想著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確認自己是夢魔以後,那就更不可能了。聽大叔說過,男夢魔和人類女人偶爾還生得出孩子,女夢魔和男人是絕無可能。

而且媽媽也說,她得到二十歲才可以交男朋友。

但這些綺思、白日夢,吃起來味道很好。而且她也很本能的知道,就是沒有達成那種不可能,所以才會有那麼強烈的妄想甜美。

「艾兒!」和她擦身而過的少年喊,「今天這麼早走?我還沒有…」

「啊,不是叫你下個禮拜再來嗎?每個禮拜你才可以來一次啦,笨蛋!」艾兒做了個鬼臉,跑掉了。

她不討厭任何客人,甚至對他們抱著溫暖的感情。但是她也學會了,每個客人身邊都有比她更重要的人,要優先考慮那些人,才不會惹麻煩。

永續經營比較好,不要試探那些女人的底限,也絕對不要掏空男人的口袋。

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孩子,一定要牢牢記住這點。

抱著老闆塞給她的水蜜桃,她愉快的跑著。今天要去魔法師大叔那兒拿藥,真高興。

分一個水蜜桃給大叔好了。雖然有點可怕,但她最喜歡的,卻是這個奇怪冷淡的大叔。

不是客人,也沒有重要的人,她不用顧慮什麼。

「大叔!」她衝進髒兮兮的中藥舖內堂,卻啞然了。

一個非常非常美麗,氣質儼然的美女,正壓在大叔身上,她在別人的夢境流連時,早就知道這是人類預備交媾的姿勢。

大叔銳利的看了她一眼,「…出去!」

「那、那個…」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沒說出口,默默的轉身離去。

啊啦,真是笨蛋…看到玄關的白高跟鞋,就該知道不能亂衝了。她捶了捶自己的腦袋,笨蛋。

結果沒拿藥啊…也忘記給大叔水蜜桃了。

她安靜了一會兒,隨手從塔羅牌裡抽了一張。女皇,正位。

是大叔重要的人吧?女朋友或女主人之類?雖然她想替大叔占卜,往往會不準…或許就剛好準了那麼一次吧?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裡有點…刺刺的。

不行不行,在想什麼?她用力搖頭。忘記國一的時候為什麼突然搬家嗎?因為她跟一個大叔處得太好,都沒有顧慮到別人,所以…被大叔的太太潑硫酸了不是嗎?

雖然硫酸的傷痊癒起來很快,只是她在喜歡的大叔和太太之間,造成一個不可彌補的裂痕了。

傷害別人,自己也很難過…尤其大叔的夢裡,充滿了悲傷的色彩。夢變得很苦,嚥不下去。

不想傷害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她才緊急搬家…在事情鬧大之前。

落寞的回到家裡,媽媽竟然站起來,看著書架發呆。

「媽、媽媽!」她驚喜的叫。

媽媽轉過身來,用一種困惑又溫柔的神情,「妳…妳是從哪裡來的?」

真是的…媽媽都是大人了,還這麼愛玩。

「從、從哪裡?」她溫順的說。

「啊,結果我還是瘋了嗎?」媽媽扶著自己臉頰。

「轟了嗎?」

「是--瘋了。」

「轟、翁、瘋了。」

「啊,說對了。」媽媽的笑還是很溫柔,「一定是我太寂寞了,所以才會從真實和瘋狂的夾縫中生下孩子…我的孩子。」

艾兒撲進媽媽的懷裡,「歡迎回來。」

這就是媽媽和她初遇時的對話。精神比較好的時候,媽媽喜歡跟她這樣玩。魔法師大叔,是個神奇的好醫生。

不要傷害他…因為她是壞孩子、惡魔,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害到別人。

燕霄看著拿著藥方來抓藥的咖啡廳店員和帶來的水蜜桃,啞然片刻,默默的抓藥給他。

「艾兒…病了?」他悶悶的問。

「那倒沒有。只是請我順路…我就住附近而已。」那個店員笑笑。

等店員走了,內堂傳出笑聲,嬌柔的,「小丫頭片子,心眼兒這麼多。這麼小的夢魔就會耍這種心眼兒,真不可取。」

「她還是個小孩子。」燕霄沈下臉,「妳也該走了吧?」

「別這麼小氣…」纖白的手指上有著修長美麗的指甲,從背後攀抱著他,「姊夫,你沒忘了姊姊是因為你才死的吧?我唯一的…姊姊。」

「…說得也是。」燕霄抬頭,眼中的虛無若灰燼,「說得,也是。」

***

隔三差五的,門口會出現幾個橘子、幾根香蕉,蘋果或桃子。用打包帶編織的小提籃,很精美。

但艾兒就沒再出現…甚至是躲著他的。遠遠看到他,都尷尬的點頭,轉身就逃。她母親的藥,都是拜託住在附近的店員順便抓回去的,反正一個禮拜也才一次。

因為叫她出去嗎?

算了,這樣也好。最少…性命上比較安全。

至於他…反正也無所謂了。

但是他把一小籃李子提進來時,整個屋子靜悄悄的。

走了嗎?

地上有幾個踐踏過的桃子,連桃核都裂了。是…艾兒前天送來的。

為什麼…不衝著我來就好?她只是個…想成為人類的孩子。依戀著母親,來到人世也才十年。

奇怪?這是…什麼?突然好冷,天空還飄著冰冷的棉絮?…

走向咖啡廳的艾兒疑惑的抬頭,伸手接住…潔白的棉絮融蝕在掌心。

這是,雪?

為什麼在亞熱帶的六月,會下起雪來?

那個美麗的女人站在前方不遠處,噙著冰冷的微笑。很像…童話故事裡的冰霜女王。

「吾名乃豐兆。卻除一切…不祥。」

艾兒本能的潛入陰影,卻被無數冰霜凝結的藤蔓打得現形,還被冰霜藤蔓捆了個緊實,銳利的尖刺扎入體內,瞬間開滿了漂蕩血色的豔麗玫瑰。

好痛啊!艾兒叫出聲音。「為、為什麼?!」為什麼象徵豐收的女皇要殺我?我不是躲得遠遠的嗎?

「因為妳是邪惡!」名為豐兆的女子艷笑。

「不、不對…」艾兒忍痛看著眼前的女人,「妳心裡有刺,刺的名字叫做…啊!」

到底人類的眼睛是幹什麼用的…為什麼都視而不見?難道她沒有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眼中盛滿了忌妒嗎?

甚至對象不是我!

但她已經快被勒得斷氣了。好痛,好冷…意識模糊中,一根筆直的冰刺,就要刺中眉心了…

但冰刺在觸及她之前,已經化為粉碎。燕霄在雪中站定,手裡拎著一把鋒利古樸的劍。

「…你,下得了手嗎?」豐兆楚楚可憐的笑,「我跟姊姊,可是長得一模一樣。」

「可以。」燕霄冷冷的回答,回答未了已經洞穿了豐兆的咽喉,「無旨擾亂天時,司冬允許我行刑。」

「什麼、旨意…」豐兆倒下,「你肯守規矩,就不會殺到魔界去…」頰上那行淚尚未落地,已經斷氣。

妳覺得很像?就我看來,一點都不。霜女和妳…一點都不。忍耐著妳…只是對她的歉疚,和等著,幾時妳會殺了我。

說不定我不是來救這個小孩子,只是想藉此擺脫妳的糾纏罷了。

差點死掉的小孩子。霜冷而蒼白,血已經快流乾了…化成雪地美麗飄零的花瓣。

她還有人等著。

燕霄俯身抱起她。艾兒咬緊銳利的犬齒,哼都沒哼一聲。

「…她喜歡你。」

「哦。」他的眼睛還是一點生氣也沒有,蒙著一層永遠散不去的陰影。

「但你卻殺掉她。」

「嗯。」

「喜歡你…不對嗎?其實你不一定要殺她吧…」

「那就衝著我來,不要尋別人出氣。」燕霄淡淡的說,「不要說話,血流得更多了。」

喜歡,真的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嗎?她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太喜歡誰。

她的頭垂下來,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過了幾天,她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社會新聞,某個女人受不了花心又有酒後毆妻惡習的丈夫,把他給殺了。而那個叔叔,也從此再也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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