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天使有個約會 之八

第八章

二十五、再見了,愛情。

初夏是個美麗的季節。

天氣開始轉熱,卻還沒有到酷暑的地步。穿著薄薄的長袖襯衫,在初夏的街道漫步,應該是很愜意的。

只是今天的這個約會有點尷尬而已。


前男友終於連絡上我,希望跟我吃頓飯。考慮了很久,我還是答應了。

這頓飯吃得倒不是很尷尬,或許一切雲過天清之後,當初的眼淚和痛苦早讓時光洗滌了,剩下的,只是一種「老朋友」般的情感。

沒有再提過去的傷痕,也不談未來的展望,就只是老朋友見面,吃吃喝喝帶閒扯。扯完了,互相快樂的說再見。

「…還能再見到妳嗎?」他充滿感傷的問。

我望著他一會兒,發現我居然再也不恨他了。是啊,沒有愛就不會有恨。

「當然可以啊,四海之內皆兄弟。」我拍拍他的背。

一切都過去了。我也跟愛情說了再見。

愛情…傷害的不只是我,其實也深深的傷害了他吧?生命這麼短暫,又怎麼禁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

他追了上來,「難道妳…妳為什麼不剪頭髮?」

我望了望垂到膝彎的長髮,這是剛認識那年,我送給他的情人節禮物。我說,只要我們還相愛,我這頭頭髮永遠都不剪。

「因為上美容院很麻煩。」我坦承,「長直髮比較好整理。」

這是個很簡單的、很真實的理由。

這頭長髮成了其貌不揚的我,唯一的特色,雖然我大多數的時候都盤起來,插根簪子。

許多人會因為這頭長髮有興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留得到這麼長的。

回家等電梯的時候,旁邊的男人一直對我欲言又止。

「呃…我住二十四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常看到妳。」

奇怪的望他一眼,我點點頭。

「妳的頭髮…好長。」

我知道。所以晚上我不穿白衣服,常常會攔不到計程車。

「別害怕,我是人。你看,我有影子。」

那個陌生人卻笑了,「我當然知道。妳…好有趣。」

電梯來了,他跟我都走進來。等十四樓到了,他突然按停電梯,「我…我們可以當朋友嗎?」

我瞪了他好一會兒,他拿著名片的手伸在我面前。該不會遇到…遇到…

遇到神經病吧?

小心翼翼的把名片接過來,胡亂的點頭,「當然,四海之內皆兄弟。」

我等電梯的門闔起來,才沒命的往家裡逃去。

好奇怪的人…他要不就是神經病,要不就是拉保險的、直銷的、賣書的…

一翻開名片,哇勒…

居然是醫生。還是心臟外科的醫生。

想了五秒鐘,決定把出沒的時間挪動一下,避開和這個醫生的接觸。

回到家跟天使講了這趟驚魂記,他賞我老大白眼,「醫生有什麼不好?有人搭訕表示妳有行情啊,笨!」

「這只代表他的眼光有問題。」我沒好氣,「我是個醜醜的、肥肥的,一點美感都沒有的女生…」

「每個人的審美觀都不一樣啊,說不定他就喜歡這一型的。」

「神經病。」我罵了一句,「大部分的人審美觀都是一樣的!我會一直在戀愛市場被淘汰,就是因為、因為…」

我突然不想說話了。

「阿月仔?安抓,妳怎麼不說話?妳今天不是去跟前男友吃飯?有沒有吃出舊情復燃的火花?」

「笑欸!」我罵他,「我又不是瘋了,跳出火坑又跳回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懂不懂啊?男生都是一群壞蛋。」

「說得好,我也是壞人喔!」

「對啦對啦,」我不耐煩的回答,「你是個哈雷壞人。反正我們是朋友,不幸讓你女朋友承受就好了。」

「我現在沒有女朋友啊。」

「以後會有那個倒楣鬼出現。我先幫她超度好了。南無南無…」

我們無可避免的互相叫囂了半天,為什麼我們兩個吵架成了娛樂之一…我真是不了解。

「妳也真神經,幹嘛一次戀愛失敗就放棄愛情?總是會有那個人…」

「…我不想再傷害任何人了。」我垂下眼簾。

在那場愛情中,受傷的只有我而已嗎?其實不是這樣的。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我對他非常好,而他卻用背叛回報我。但是,我對他這樣無怨無悔的「好」,卻變成了他沈重的負擔。他沒有辦法相同的回報,只好逃避到別人的懷抱。

別的美美的女生可以帶出去炫耀,別的女生可以玩玩,別的女生會使小性子撒嬌,別的女生不會太認真。

但是我…太認真。這種認真,成了一種無法忍受的沈重。

不過,戀愛不認真,那麼戀愛做什麼呢?沒辦法徹徹底底的燃燒,那種淺薄的愛情…算是真實的嗎?

我沒辦法改變我的觀念,跟我相同觀念的人也不存在。就算存在,他們也不會愛上我。

愛情真的太疲倦。

「小月,妳太善良囉。」天使無可奈何,「妳替別人想那麼多幹嘛?妳該痛痛快快的破口大罵那個王八蛋,罵三字經都無所謂…」

「我才不要。反正我都嫁人了…」

「妳嫁人了?!嫁誰啊?」天使好像踢倒了什麼,電話那頭一串巨響。

「…我嫁給天使啊。」他慌張啥?

「…妳有病啊妳?!那是遊戲啊~」

「廢話,要你說?」換我不太高興了,「我當然知道是遊戲的結婚啊。但這是很好的擋箭牌,反正我也沒說謊…」

「笨蛋!」

「你幹嘛又罵我?喂!你想否定娶我的事實?我告訴你喔,我是絕對不離婚的!」

我們相罵了好久,但是不知道為啥,罵得很開心。

我想,我根本就不需要愛情了。我比較喜歡這樣無拘無束的友情。

心情像是初夏一般的晴朗。我也愉快的,跟愛情說了再見。


 

二十六、在破天皇的見證下

如果說,四十級之前支撐我練等的動力是騎白馬,四十級以後的動力就是想要上神艦。

連大陸開外掛風氣如此之盛行的傳奇三,說到神艦還是人人畏懼,戰戰兢兢的不敢小覷。想想台灣EI…光想到就讓人發抖。只是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

大陸的資料我幾乎都翻爛了,自從知道神艦以後,我也努力的收了不少裝備。官方一發佈遺跡船(台灣的譯名)要啟航,練到四十一級的我,就開始衝四十二了。

這邊被怪打死掉經驗值不掉裝備當然是好事,但是一口氣從八十趴掉到零趴,我想我的心臟也承受不了吧?

像我這樣討厭練級的人,以前根本是讓天使拖著跑的,那還不算很痛苦。但是等天使忙起來,自己單打的時候,我真的痛苦的想撞牆。

我的裝備不算差啊!但是打起怪來還是…打得滿心傷痕的。道士啊…真不是個適合單練的職業。

在吐血N次以後,離開船時間前三天,我終於練上四十二級了。

接下來就是發著抖等遺跡船開。

開船前一天,我明明很累,就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是一堆雜夢,然後又七早八早的起床了。

本來以為官方會照慣例延遲兩個小時開機,不但準時開機,而且居然沒出現大問題,這又讓我大大的訝異起來。想想傳二時代的改版災難…我該說的確有點進步了。

一大群人擠在螞蟻洞口等開船,我們這趟有二道四法六戰。幾乎都是四十以上的,但是大家的心情還是很忐忑。

十二點半還沒開船,大家開始打屁。

一點四十分,船還是沒來,就開始有些鼓譟了。

等兩點依舊沒看到船的蹤影,綠洲就開始亂了。

過度無聊的玩家開始互相打來打去,我忍不住呼籲GM,真的不用等開船,我們自己就打死自己了…

「真好,」小颯喃喃自語,「等到開船剛好大家的裝備持久度都等於零…」

幸好兩點多船來了,不然所有裝備持久度等於零可能會成真…

魚貫的走入船內,發現小地圖不能用,我就開始發抖。這也就是說,前方有多少怪,誰也不知道。甚至我們走的路對不對,也沒有人知道。

官方當然公佈了地圖,但是在無法看全圖的狀況下,誰會知道自己在哪裡?

一開始,大家沒看過的怪猛襲而來,幾乎是每一隻都打,場面有些混亂。一直打到二樓甲板,大家定下心來,慢慢的打出默契了。

幾乎都是戰士一湧而上,裝備夠好的戰士真的是超可怕的,刀刀綠字,怪物幾乎是秒趴的。問題是,怪物打我也打得出綠字來…超強的攻擊力真的是好可怕。

法師的雷電術也不容小覷,破百稀鬆平常。但是我卻只能縮在隊伍後面慢慢走,到底我還身負回生的大任,是死不得的。

第一趟船的人還不多,所以打得很艱辛。但是我們這個小隊算是相當團結,在大家都沒怎麼趴掉的情形之下,解到了第一個任務。

但是精神過分緊繃,幾乎所有的女生都躺下來,連我都想爬回床上休養我過度緊張的神經。但是…男生果然是種詭異的生物。剛剛那樣的驚險萬分,他們反而興高采烈的想要繼續解任務二…

謝謝再連絡。我要吃飯去。

吃完飯正準備回去跟棉被相親相愛,結果…結果準備關電腦的時候,赫然發現天使準備再上船。

「…你還要去?你的實驗勒?」

「我有在做啊。」他理直氣壯,「順便解嘛,又不是打不動…」

我應該去睡覺吧?我昨天沒睡好欸…「我陪你走一趟吧。」

結果開船第一天,我跑了三趟船。

第二三趟可以說輕鬆愉快,因為上船的人太多,就算是你想打前鋒也有困難,幾乎都是人。預計中的怪物暴走沒有出現,但是玩家倒是超級暴走的。

唯一的問題是…我覺得我快瞎了。

法師人人都使用雷電術,你也知道,法師佔總人口數三分之二強。這代表了什麼呢?

對的,這代表了滿螢幕的閃電閃了一個晚上,我的眼睛受到嚴重的傷害,要去洗澡的時候眼前一片白花花。

有人建議戴墨鏡上船,我還真的認真考慮要去配付有度數的墨鏡來上船了…

上船幾天,挫折不斷。其實跟著大隊人馬走是很安全的,但是我卻常常被陷阱打敗。一不小心掉下去,真的只能重登了。

其實天使都很努力的保護我,這我也知道。但是我的操控遠不如他的操控,尤其是人多的時候,我往往會為了幫別人補血,沒有注意到我讓水怪盯上了。在趴了幾次以後,我很沮喪的說,我不想再上船了。

我實在討厭去找那隻該死的幻魔軍,而且幻魔軍只有一層甲板打的才能過任務。要活到一樓得先別掉陷阱才到得了啊…

悶悶的換上一身的震天裝,新增的戰鬥AI熟練了以後,在震天宮打起來虎虎生風,我打獅子終於可以下毒了,不再是一隻手的道士;免助跑讓我真的跑得贏獅子和女神,打起來真是…

天使卻沒頭沒腦的密我說:「傳」。

我馬上緊張了起來,會說要傳,恐怕他趴了。或許是上船的路上遇到了大法老…我馬上丟下打到一半的獅子,飛快的飛回綠洲,等我傳到他旁邊…

我昏。他沒趴,卻死撐在冥界之門的入口跟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奴馬怪殊死戰。

你幹嘛不自己上船呢?這樣的包圍對你來說應該可以輕鬆甩掉。

…………………

他在等我吧?

低頭看看這一身一點抗雷也沒有的震天裝,我連雷符都沒帶。但是,紅顏酬知己,寶劍贈烈士。既然他都願意死撐著等我上船,大不了就是趴而已,要走就一起走吧。

我們可是最好的夥伴哪!

穿著一身抗暗五抗火二的震天裝上了船,連雷符都是人家施捨的。我手上還拿著一把雪白的銀蛇…

就這樣,我們上船去解決我的任務三。

歷經千辛萬苦,天使為了保護我,還趴在半路,他要我別回頭,趕緊去完成我的任務。

「怪太多了,妳清不了。別回頭,趕緊去找幻魔軍吧。」

就這樣,我和其他隊友居然找到了幻魔軍,也得到其他強戰的慨然幫助,解到了任務三。

當我領到魔靈項鍊的時候,我看著那條屬性其實不算很好的珍品,卻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把它賣掉。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 **

之後我們幾乎都在船上鬼混。我要說…我實在是個廢道。跟天使比起來,我的操控一直很淒慘,雖然抓到訣竅,不太會掉入陷阱,但是要單打我還是很敗的。

不過,天使打破天皇的時候沒有掉頭像,所以等於任務沒完成。為了再次打破天皇,他得打怪打出連環咒才行。

他希望能夠我們兩個人吃下破天皇,掉不掉頭像其實不重要。

而我…其實什麼都不重要。打不打得到連環咒,能不能吃下破天皇,真的,並不太重要。

練功不重要,打寶不重要,重要的是…重要的是…

我可以跟在他後面。

只要可以跟他一起,其他的,完全不重要。

因為…日子一天天的逼近,我知道不可避免的分離就在眼前了。一直避免去想那一天,我只想活在當下。

他的時間越來越少,而我的道士根本不練功了。總是在一層甲板的水店下線,逼不得已才回去補符特修衣服。

說起來好笑,我們常常各自忙碌,在他實驗的空檔趕緊電話或即時通通知我,一起上線,一起打怪,試著想要打出連環咒。

寶是沒打到什麼,連環咒倒是讓我們打到過了。破天皇也去挑戰了幾次,結果總是我先趴。

就在他論文完成的那一天,我們不知道第一千零幾次打破天皇,居然一戰一道放倒了這個王。

當破天皇發出忿恨的叫聲頹然躺下,我叫他趕緊去撿頭像,兩個人站在破天皇倒地的地方,默默不語。

我們的宿願完成了。

領了獎品,我們回到比奇的櫻花樹下,默默的並肩站著。櫻花的枝葉輕輕飄動,而我們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是站著。

他想說什麼,我知道。我想說什麼,他也知道。

「我會回來,幫妳解完任務。」在道晚安的時候,他說。

在螢幕的這頭笑笑,我卻不知道為了什麼,紅了眼眶。

我們都知道,這可能是永遠達不了的願望。但是這願望,卻讓我覺得很快樂,快樂的想流淚。

驪歌就要唱起來了,在這六月的時分。


 

二十七、和天使,說再見。

一切其實都沒有什麼改變。

天使依舊這麼哈雷,論文完成了,他的時間也多了一點點,我們還是天天跑船打連環咒,簡直是遺跡船的常駐水手了。

別人打到無極棍裁決骨玉,我們還是連渣都沒看到。詛咒藥水倒是打到不少罐,自己喝不完,還分送親朋好友。

打不到寶又怎麼樣呢?死破天皇不給頭像又怎麼樣呢?我只是想跟天使快快樂樂的打怪,快快樂樂的相罵,快快樂樂的談天說地。

他告訴我,他的論文通過了,可以順利畢業了。我替他好高興。我告訴他,我的筆記本居然賣得不錯,可以繼續畫第五和第六本,他也替我很高興。

幾乎什麼事情我都會告訴他,他也願意什麼事情都告訴我。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但是我們…發展出一種很親密的、天天吵架的「好朋友」模式。

你若要問我…我是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哈雷天使的。

無關性別、無關年齡、外貌。就是真心的喜歡這台性能良好的哈雷。憂喜共度了這麼長遠的時光。

我想,我們不算是「優良公婆示範」吧?我們既不互稱公婆,也不親親抱抱啵啵,反而拌嘴的時候比較多。

我很喜歡叫他「天使」,更喜歡他喊我「小月」。我喜歡跟他相處的每分每秒。

所以,他這個倒楣鬼,一畢業就接到兵單,幾乎是馬上要去報到時,隔著螢幕,我馬上熱淚盈眶。

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會有個句號,我想我們也快要打上了「The end」。

但我也是笑著的,雖然含著淚。

我多麼慶幸,能夠認識他,而且在生命的旅程裡,快樂的相伴了一段時間。

有時候,霎那也可以成為永恆。或許…我們的這段友誼,也就是這種奇蹟之一。

雖然一再的提醒自己別哭,但是他從火車站打電話過來時,我還是哽咽了。

「妳哭了喔?」他似乎很不安,「賣啦,總是會有這一刻…」

「我、我、我才沒有!我只是鼻塞…」

「妳過敏性鼻炎還真是一年四季喔。」他在電話那頭沒好氣的說,「賣哭了啦!妳給我地址,我到了那邊寫信給妳…」

我只能拼命點頭,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的帳號給妳,裡面的東西妳都可以賣掉或送人。」

「…我不會動你的東西。我會幫你儲值…」

「妳笨喔…」

離開了遊戲的牽絆,我怕這段美好的友誼就這樣斷裂了,而這是無可奈何的結果。

在午後雷陣雨突然的下了起來時,隔著模糊的玻璃窗,我也跟著淚如雨下。

這一年的夏天,天使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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