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之三十七

我不知道無名為什麼沒有瞬移…也許是太耗力氣,也可能是雲夢大澤的哀鳴造成了五行更糾纏而混亂狂暴,雖然追得很緊,但真正抓到我只有一次。

無窮說得對,他犯了絕大禁忌墮入魔道了,所以無盡惡意和死氣冒了出來。但我可是…可是雲夢所託的巫!扭曲逸脫大道的跳樑小丑…不要太張狂啊!


我對著他的臉龐,吹了一口飽滿猖獗的生之氣息。他鬆手慘叫,臉孔的皮膚和血肉一片片灰飛煙滅。

「鸞鸞!」追在後面的無窮大吼。

但我只看了他一眼,繼續飛奔和瞬移。將來說不定他會恨我吧?我猜。可實在說,地祇太衰老,而我…修為又太低。就算和無窮聯手,也沒有可能打敗墮入魔道的無名。

明明遍體鱗傷,明明體無完膚、氣海破裂。無窮還是追著百年剎那而來。

笨蛋。真的很笨。為了一個死物,就算賠上自己的命也沒關係?你不需要這個,無窮。憑你變態的資質和變態的堅定,都夠修仙一百次了,用不著嗑藥。

恨我也無所謂,離婚也沒關係。我不要你死掉,死在我面前。我寧可自己去死,也不要…被留下來。

終於奔到傳送陣邊緣的綠意,比我記憶中看起來更可怕更恐怖,發出低沈震撼的隆隆運轉聲和雷霆閃電。

我想把手裡的百年剎那扔進傳送陣…卻被刺穿倒地。緊緊握著百年剎那,看著惡魔一般的無名一步步的走向我,臉孔現著白骨,噴著死氣。

當他捏著我的下巴時,我笑了一下。

太小看渾沌與平衡是不行的。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破壞平衡之物,終將要回到來處。渾沌雖然反應緩慢,報應卻是絕對的。

所以無法動彈的我,鬆手讓百年剎那飛回它的來處…立刻被突然擴大的破碎傳送陣吸了過去。無名立時放棄了我,飛蛾撲火般撲向百年剎那。

我只來得及將阿花從髮鬢扔出陣外,就被捲入狂暴混亂的力流中。但我讓我絕望又心灰的是,飛蛾撲火的不只是惡魔般的無名,連無窮都撲了過去。

我絕對要離婚混帳!

…不過,你會熬過來、活下去對吧?既然你都能熬過一次了,沒有理由熬不過第二次。老娘才不當寡婦…你去當鰥夫好了!居然把那破爛玩意兒看得比我還重…喵低!

所以等無窮驚駭的看著我,遠遠地伸出手時…我對他伸出了憤怒的中指。

後來我什麼都看不到了。因為阿花居然也撲進陣,巨大化後…把我吞進去。潮溼溫暖的黑暗…上下不分的黑暗…我想我一定是昏過去了。

等我再醒來,濃烈至極的生氣差點讓我嗆死。躺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適應。好綠、好強烈、好厚的靈氣。

吃力的慢慢坐起來,被洞穿的肚子,傷口已經粗暴的癒合了,只是留了很難看的疤痕。

我的身上,覆蓋著枯萎碎裂的根莖、葉片、凋萎的花瓣。阿花的遺骸。

相伴我一百多年的小食人花,在掌心跳舞得那麼怡然自得的小食人花。討厭吃魚的肉食性植物,和無窮關係非常惡劣,漸漸學得變態又會爭寵的小花兒…

她把我吞進去不是要吃我,而是我根本熬不過破碎傳送陣的狂暴力流。她一直保護我到最後。

手指上的銀戒黯淡無光,不管我努力輸入多少法力。

可愛的小花兒,可惡的無窮…最後,我還是被留下的那一個嗎?我不要,我不要…

我終於放聲大哭,聲嘶力竭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滴滴答答的淚水漸漸滲入嫣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什麼叫做「淚盡而繼之以血」。

「…吵死了。」

明明是很稚嫩的聲音,卻壓力沈重得差點讓我除了泣血還噴血。我瞠目看著一秒前絕對沒有人的草地上,出現一個神情冷淡的…小孩子。

「咦?」他的冷淡沁入了一絲訝異,「妳是…修士吧?為什麼有風和花的味道?」他嗅聞了一下,遲疑了,「妳是誰的巫?又是修士,又是巫?」

他明明是小孩子的外貌。但好龐大…非常、非常…龐大。比我遊歷過的任何一個「主人」都龐大、強壯、年輕、力量強的異常囂張。

雲夢…年輕的時候,是這樣不可逼視的強悍地祇嗎…?

「雲夢?」小孩子冷淡的笑了笑,「啟濛的巫啊…難怪能哭得吵死人。哭什麼?妳最珍視的,就在妳掌心啊。」

我攤開手掌,有一片很小很小的葉子,翠綠欲滴的。阿花的嫩葉。一直沒有反應的銀戒,突然閃爍了一下。

等我抬頭,小孩子已經不見了。

我臣服,我祈求,我順應。混著血的淚撒在生氣旺盛猖獗的土地上。雖然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我知道,此地脾氣不太好的「主人」,寬容赦免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