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 第四章

烈焰 第四章

序曲是爆炸聲。

其實,在輕微的嘶嘶聲時,羅莉就驚跳起來,等燃燒彈讓樹林激起驚人火光,她望著熊熊烈火下的密林,驚惶的鳥群飛到半空中嘎嘎作響,在烈焰的無情之下,林裡的生靈幾乎無法逃脫。

太可怕了。


「UB要來了。」羅莉衝進洞裡,推開洞底的日軍屍骨,赫然幾箱黃色炸藥整齊的羅列。蓋在上面的油布幾乎沒有什麼破損。

兩個人相對看了一眼,李維居然還能微笑。大規模的軍隊踏上沙灘,密密麻麻的登陸艇圍滿了附近的海域,空中都是直升機螺旋槳的噪音,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來吧。」這時刻,他反而將生死置之於度外,「放棄不是我的風格。」

羅莉深吸一口氣,「太好了。放棄也不是我的風格。」

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候,語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只有生死與共和並肩的信賴。

發出吶喊,他們炸毀了通往崖頂的唯一道路,正式和UB的軍隊宣戰。

猛烈的攻擊持續了一天一夜。

羅莉和李維所在的崖頂正屬於易守難攻的險惡地形。一邊是懸崖,驚濤駭浪,崖底都是磋峨森然的礁石,若是失手跌落,準會在礁石上摔個粉身碎骨。另一邊只有蜿蜒的谷路可以通到崖頂。而他們破釜沈舟的將這條唯一的路給封死了。

羅莉打的算盤是,對方應該會以圍困為手段,等待他們糧盡時才進攻。但是UB根本不在乎犧牲,大批大批的軍隊開到這個谷地送死,許多人面無表情的踏在同袍的屍體上面進攻,饒是李維這樣老於戰鬥的勇將,也因為這種不畏死的人海戰術而膽寒。持著機關槍的手,虎口都裂開來了。

羅莉算不清自己開了多少槍。等對方的攻擊終於停止時,她持槍的手已經痲痹到沒有感覺。

望著滿坑滿谷的死人。她的心情很沈重。只有晨光略略可以安慰她一下。

「第五個日出。」她突然眷戀起這樣能夠呼吸清新空氣的生命。「我突然有點後悔。」

「後悔救我?」李維的斷臂腫了起來,在激烈的戰鬥中,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後悔沒有好好的做我想做的事情。」她笑了起來,「我突然覺得,應該先嚐嚐戀愛的滋味再死。」

「…妳會嚐到的。」機關槍的子彈都已經用盡,手槍也剩不到幾個彈匣。「我們還活著,對不對?」

「恐怕活不成了。」羅莉臉孔煞白的望著崖下碼頭運載上來的裝甲車,指揮裝甲車的那個人,化成灰也認得。李維低低的咒罵一聲。

是UB。他親自到這個島上來了。

裝甲車開了上來,轟開了原本封閉的谷道。UB君臨天下似的指揮著裝甲車,這麼一天一夜,他們的彈藥也用完了吧?軍隊呼喝著衝進洞裡,只見洞底兩個人擁抱在一起,躺在地上。

UB的臉變色了。他的部屬都恐懼的退後幾步,讓他通過。他一把揪住李維的襯衫,只見白骨紛紛落下。

金蟬脫殼?!

在這裡的,只有兩個人的衣物,獵物卻不見蹤影。

「你們還能逃到哪裡去?」UB冷笑,「上天下地,我看你們可以逃到哪裡。」

他眼睛在洞裡搜尋了一下,部下幾乎把每寸地都踩遍了,還是沒有他們倆個的蹤影。這麼小的地方,他們能躲到哪裡去?

UB走到崖邊,望著亂石崩雲的洶湧浪濤與銳利的礁石,崖頂比山壁還要突出一點,所以從崖頂看下去,諸多死角。

他拿出無線電通知直升機,決然的登上了直升機。

果不其然…羅莉塔果然應變敏捷。這麼一點耽擱時間,他們已經攀到溜滑的懸崖下,只剩一半的路程就到海岸。

他射出一槍,斷了一隻手臂的李維平衡不過來,羅莉一個箭步衝過去,讓他抓住了手,卻也被他的重量拖得半個身子出懸崖,全身就靠條安全繩支撐。安全繩在銳利的岩石上也快被磨斷了。

直升機的螺旋槳將她的頭髮吹得亂飛,幾乎籠罩著自己和李維半身。

她抬起頭,在頭髮間隙裡看著UB,眼底寫滿恐懼。安全繩發出刺耳的吱嘎聲,斷裂的只剩下幾股支撐。

UB含笑的看著她。沒有人不惜命的。除了甩開他,妳還有什麼機會?等妳甩開他…妳也跟我一樣,墮落到黑暗深處了…妳會發現,墮落其實有著洶湧狂喜的快感…

手術刀一閃,羅莉居然揮刀劃過李維的手背,吃驚的他眼底寫滿不信和憤怒,筆直的往海裡掉落。但是羅莉還是慢了一步,安全繩完全斷裂,她也掉進海裡。

沒有摔在礁石上?UB嘴角拉起深深的笑意。果然是我看上的女人…

「快找出他們來。」他命令直升機降落到海灘。

***

掉落到海裡時,李維閉上眼睛,奇怪自己居然沒有在礁石上摔個粉身碎骨。

這是個小小的海溝,應該是海底火山地震的結果,宛如深谷一般,兩旁的礁石分開,只有這寬度幾公尺的海溝沒有礁石。

他在墜落。沒想到羅莉居然揮刀向他…她畢竟也只是個貪生怕死的女人!

正憤怒著,卻看見她飛快的游過來,將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唇上,度了一口氣給他。然後拖著他游出海溝,腳在珊瑚礁上一蹬,如飛似的潛到半毀的碼頭之下,李維探出頭,在木板和海水之間,大口大口的呼吸。

羅莉悲感的望著他,輕憐的摸摸李維的臉。

「這個。」她指指木板下的風浪板,將手術刀塞在他的手裡,「記得你的承諾。等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就可以離開。」

李維拉住她,突然覺得喉嚨乾渴異常。他明白了。讓他摔下懸崖不是要他的命,反而是希望他能活下來。

「不要去!」他抓住羅莉,「我們可以一起逃走!」

「不可能的。」她安撫的拍拍李維的手,「我得去拖住UB。我會沒事的,不要擔心。」認真的端詳了他好一會兒,「你一定會逃走吧?會吧?不會浪費我的苦心吧?」

「我不能棄妳於不顧!」他的手指幾乎陷入羅莉的手臂裡。

「這不是拋棄我。」她溫柔的摸摸他的臉,「這是我的懇求。你要活下來…然後來救我。就是這樣。」她微笑,「不要死。李維。你對我…也很重要。」

她傾身向前,在他唇上輕輕的一吻。她的身上有著海洋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不要辜負我的期待。」她毅然扳開他的手,反身潛遠,遙遙的看見她讓魚叉逼出水面,被帶回岸上。

「安東尼奧呢?」UB的聲音一貫的和藹可親。

「死了吧?我想。你到附近找找看,看找不找得到他的屍體。」羅莉撥撥溼漉漉的頭髮,給他一個粲然的微笑。

「不要讓我問第二遍。」UB仍然溫和,「安東尼奧呢?」

「你不親眼看到我把他甩了下來?」羅莉滿不在乎,「與其死在你手裡,不如我親手解決算了。這一次,UB,你輸了。」

「我的耐性並不多。」UB一絲動怒的神情也沒有,「安東尼奧呢?」

「去陰曹地府找吧。」羅莉惡意的一笑。UB的親信舉起槍托,打破了她的額頭,「主人問妳話,妳敢無禮?」

UB馬上抽出手槍,射殺了剛升上來不久的親信,周圍的部屬皆股慄不已。「她是你打得的?」他一把抓住羅莉的長髮,讓她痛得咬牙切齒,溫柔的替她拭去額頭的血,「安東尼奧呢?」

「他死了。」羅莉不肯示弱,再痛也瞪著他,「不相信?這麼多人,你搜呀!找得到就是你的。只是…懸崖下有漩渦,你的人夠多,填滿了說不定就找到了。」

UB露出溫柔的微笑。他身材頎長,金髮碧眼,就像是教堂裡的天使一般光輝燦爛。但是這個外表宛如神祇的俊美男子,卻有著惡魔般的心腸。他統治著整個黑暗世界,但是他還是有個不為人知的弱點…

他愛著頻頻跟他作對的生命獵人羅莉塔。

將她的頭髮拉得更緊,讓她仰起頭來,貪婪的吻著她的唇,熱烈並且野蠻的侵襲著她嬌弱的口腔,另一手控制著她的咬合關節,不讓羅莉有反抗的機會。重重的一咬,羅莉的下唇滲出血來。

她的表情冷漠,一點波動也沒有。

「把妳的頭割下來,放在我的桌子上,永遠陪我好嗎?」他鬼魅森柔的聲音像是惡魔的誘惑。

「嘖,你倒是找到比煉獄更讓人難以忍受的刑罰了。」羅莉譏諷著。

UB大笑,周圍的部屬連頭都不敢抬。

「我總會找到那隻喪家之犬的。」他用大拇指輕撫著羅莉的臉頰,「得靠一個女人庇護,黑手黨頭子真是墮落到底了。」

「將來你求我庇護你時,看在我們這麼熟的份上,我算你八折好了。」羅莉冷笑,「只是你的定價會是別人的一百倍。」

UB愉快的笑了一會兒,突然皺緊眉,「妳很少跟我說這麼多話。」

那當然。以前光想到他就會發高燒,聽到聲音像是生場大病。誰會想跟他說話?羅莉翻翻白眼。「跟你說話嫌不好?要殺要剮隨便啦。先放開我的頭髮好不好?這樣卡著很煩欸!」

將她的手反扣過來,鬆了羅莉的頭髮。他不相信羅莉說的。雖然親眼看到她怎樣對安東尼奧下手,但是眼見未必為憑。

他心思動得極快,但是氣墊船比他更快。原本靜靜泊在淺灘的氣墊船突然抓狂的衝上岸,他拖著羅莉後退,卻被探出船窗的槍逼得狼狽,猝不及防,羅莉趁機踢起乾沙,揚向UB,趁著這一瞬間的疏神,她脫離了UB冷冰冰的魔掌,衝向氣墊船。

「該死!笨蛋!」羅莉抓住李維丟下來的繩子破口大罵,「你到底有沒有帶腦子出門?跑回來幹嘛…」她的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引擎聲淹沒了。

UB眼見她已逃走,卻沒有生氣的表情。他馬上下令,「炸了那艘氣墊船。」

「欸?」他的部屬怯怯的提醒,「但是我們還不知道貨倉的正確地址,也沒有鑰匙…」

「嗯?」UB望了他一眼,俊美的臉卻有著極度陰森的恐怖,部屬馬上拿出遙控器,他從身邊的侍衛身上搶過一把來福槍。

***

「你回來做什麼?」羅莉氣得發昏,她攀上氣墊船,「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妳逃到人魚島去。」李維抓起板手,卡住方向盤,用鐵管頂住油門,「跟妳一起的話。」

「下半截我沒講!」羅莉衝到他身邊,「這艘船馬上要爆炸了!啊…」李維攔腰抱住她跳船,只差一秒鐘,引擎室已經爆炸,火光沖天,船上的燃料漏得海面一片火海,又波及了鄰近的兩艘船,引起陣陣爆炸。

飛騰於空未落水前,UB抓緊了這個瞬間,準確的打中了羅莉的小腿,她痛得用力抱緊李維,雙雙落水,海水的鹽分侵襲進火燙的槍傷,她拼命咬住下唇忍耐,嚐到自己的血的味道。

苦鹹而甜腥。

海面一片狼藉,UB收槍含笑。就這樣掛了?羅莉塔,不要讓我太失望。

「找出他們來。」他把槍丟回去,「我要活的。」

部屬迅速的在夕陽西下的血色海洋搜尋,火光冉冉。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在狼藉成一片的的海域裡尋找兩個人,無異大海撈針。

部屬無奈的回報,UB只簡單的說了句:「繼續找。」

UB的部屬從來不會反駁。他們的使命就是貫徹UB的意志。

***

就在UB的部隊大搜周遭海域,李維已經將失血過甚的羅莉拖回懸崖下的岩洞。開口朝下的岩洞,漲潮時需要潛水才能夠進入。羅莉的地圖裡標示過,李維才能在羅莉半昏迷的狀態下,替兩個人搶到一絲生機。

有水就好了…他抬頭,岩洞裡什麼也沒有。沒有水,沒有食物,連根生火取暖的木頭都沒有。他們兩個人都溼透了,夜風一吹,羅莉發起抖來。

「羅莉?羅莉!不要睡…乖,張開眼睛看我。」她有氣無力的張開眼簾,睫毛顫抖,「我…我好冷。」

李維脫下她的獵靴,赫然發現短短幾秒鐘,UB連開兩槍,羅莉的小腿骨都粉碎了,觸目驚心的傷口湧著血,混著破碎的骨頭碎片。

夾板…我需要夾板…望著自己的左手,他卻無法單手拆下來。

羅莉昏昏沈沈的看著他慌亂的拆著自己的裹傷,略略清醒了一點。「李維,別鬧了。」她溫柔虛弱的笑,「幫我綁條止血帶就好。我的血快流光了。脫掉我的衣服…穿著溼衣服…我會失溫的更厲害。」

靠著嘴的幫助,他單手幫羅莉綁好止血帶。吃力的幫她脫衣服,他也把自己的衣服褪下來,放在岩石上晾乾。用自己的襯衫幫她擦乾身體。

「你回來做什麼?送死麼?」羅莉轉過頭去,掩飾心裡的激動。

「我不能錯過妳。」他設法把襯衫擰乾,擦過的肌膚一片火燙,她卻連牙齒都在打顫。

羅莉發燒了。因為發炎發燒了。

「對不起…」剛剛槍托的重擊讓她有點腦震盪,她壓下欲噁的衝動,「我應該保護你,而不是讓你保護我的…」

「不要廢話了!」李維生氣起來,觸著她額頭的傷,比擔心她的腿和失血厲害,「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是男人的義務!」

羅莉閉上眼睛,「…我不是你心愛的女人。」

「妳是!羅莉,看我!」他強項的握著她的下巴搖動,「妳是我的女人,不管是UB還是死神,誰也別想跟我搶!」

倦意不斷的襲上來,她勉強睜開眼睛,「李維,不要神經了。只是這趟旅行也未免太危險了些,我又是你身邊唯一的女人…這種關係是虛幻的。等你脫困以後,會為了現在的話後悔的…」

「不是這樣的!」害怕她真的昏過去,「我脫困?是我們一起脫困!」撫著她細緻的臉蛋,「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我不要失去妳!我抱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但是…我卻把心丟在妳這裡了。我不明白…我也很惶恐…妳這樣強,這樣聰明的女人…我到底要怎樣才能得到妳?我不會追求女人,我不會!」

「我不強。一點都不。」羅莉摀著臉,眼淚從指縫流下來,「我的訓練很不夠…我只是憑著一些小聰明和絕佳的運氣,自以為能夠呼風喚雨。我錯了…」她脆弱的哭了起來,「我害死了很多人。那麼多全心信賴我的人死掉了…李維你不要死,我不要看到有人死掉…你不是愛我的…你不是的…」她劇烈的發起抖來。

疲勞,槍傷,失血和飢餓。更嚴重的是恐懼。她對UB的恐懼混合著對死亡客戶的歉疚,幾乎擊垮了她。

「可惡的UB…可惡!」她昏沈起來,「我好想漱口,他噁心的味道還在我嘴裡…我好想吐…」

UB強吻羅莉的那一幕讓李維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緊緊抱住羅莉,忘情的吻她。

微弱的月光從山壁的空隙透進來,石灰岩壁裡的石英映得昏黑的岩洞一片朦朧的微光。從一開始激昂的吻,到親憐蜜愛的溫柔;羅莉原本僵硬的身體緩緩的放鬆,從開始的靜默到羞怯的回應。

忘情的,在恐怖與痛苦的環境裡,藉著「吻」這樣的親暱,告訴自己和對方,不是孤獨一個人的。

偎在他的懷裡,又冷又熱的發燒,也不再折磨的那麼慘。她突然不想將自己控制得那麼嚴格。誰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呢?多久沒有人為她張開羽翼遮擋風雨?人人都說,羅莉塔如此之強,強到像是生來保護別人的。

像這樣被抱在懷裡溫柔熱情的對待,是從來也沒有的事情。

「…等我的手痊癒,我要熱情的擁抱妳。絕不讓妳逃開我的身邊。」李維沙啞的在她耳邊輕訴。

羅莉緩緩揚起眼簾,李維的臉孔離她這麼近,眼中有著兩簇小小的火苗。原來…男人也可以這麼美…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感覺,一頭雪白的兇猛的,驕傲的豹。

現在這頭有著濃密黑髮的豹卻低下他驕傲的頭。嬌寵的抱著自己。

「…為什麼不是現在?」她的聲音嘶啞魅惑,「我沒把握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李維的喉管緊縮了一下,「妳受了重傷…該死,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

羅莉微微的笑著,狡黠的表情讓她重傷黯淡的臉重新有了光彩。她戲謔的舔了舔李維的耳朵,輕輕吻著他的頸側。

李維閉著眼睛,忍受著這種歡愉的戰慄,「不是現在。」他掙扎著,「妳發燒發到神智不清了…我不要妳這種狀況下…」他看著虛弱的羅莉,心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這樣強,這樣充滿生命力…現在卻像是個玻璃娃娃,稍稍用力,就會粉碎。

我不要再也看不到她。

「是現在。」羅莉發燒得眼睛不正常的發亮,「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她發燙的小手按在李維光裸的胸口。

搜巡著她細緻的臉龐,他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內心的騷動,抓住她不規矩的手,「我愛妳。但是,妳愛我嗎?」

她忍俊不住,「李維李維…你實在太可愛了…這應該是少年維特的台詞,從你嘴裡說出來,真的很滑稽。」她偏頭想了一下,「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是在乎你…這我知道。」

誠摯的望著他的眼睛,「我不喜歡黑道,也不認為自己跟黑道會有什麼牽扯…或許我很討厭UB吧。所以連帶的,我對黑暗的一切都極其反感。我並不是個衝動的人。我對『愛』這回事兒有種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覺得應該更縝密的處理。這裡不該是確認的起點,或許,脫困以後,我才能真的確認愛與不愛。」

輕輕撫著他的臉,眷戀他完美的線條,「我喜歡你。是的,你讓我很驚訝。曾經是你的戰友,我覺得很榮幸。」她吃力的抬起身子,吻了李維。

她的皮膚滑膩,卻佈滿細小得幾乎看不到的傷疤。這個女人,身上也有英勇的勳章。

「能得到妳,我也很榮幸。」他低啞的輕語,吻著羅莉嬌小如貝殼的耳朵。

浪濤輕拍,微風徐徐。溫柔的月光輕移,洞內的石英變幻著不同的光芒,朦朧如夢。即使如同修羅地獄,月光和浪濤從不吝嗇。

不管是淒涼的白骨,還是歡愉交纏的人兒,都讓月光溫柔的對待。浪濤拍岸,低吟的聲音輕唱給靜默的髑髏聽,也跟著歡愛的聲音相協奏。

他們纏綿,他們渴慕的探索對方,激情的擁抱。希望在死亡迫在眉睫的此時,也能彼此燃燒生命的光與熱。

以最原始也最純真的「生」之激情,抵擋冷冰冰的死亡。

生與死,這樣的接近。歡愉的極高潮,與死亡彷彿擦肩而過的空白。他們幾乎同時屏息,激烈的釋放彼此。

***

「月光照過芳香馥郁的桂花, 卻也照過荒墳暴露的屍骨。

沒有眼珠的白骨,還是可以賞月。」

依偎在李維的懷裡,望著他肩上朦朧的月光,羅莉輕輕的念誦著。

「很美。」李維微微一笑,「是誰的句子?怎麼會突然想到。」

「忘記了。我在台灣的時候偶然看到的。」羅莉全身都有著薄薄的汗水。大約出了汗,高燒也退了一點。「月光是公平的。」

「…我不會忘記此時此刻,」擁著她,意外的發現總是微笑的獵人,也有顆易感的心,讓他的心也柔軟起來,「我愛妳,羅莉。」

「羅莉?還是羅莉塔?」她並沒有讓激情沖昏,不過疲倦這樣襲來,她的眼皮漸漸沈重,「你得分清楚才是。只愛著一種傳奇,這是虛幻的。」

「不要睡,羅莉!」驚覺她呼吸漸漸淺快,薄汗變冷,似有休克前症候群的跡象。真的休克了,他是無法救她的,「跟我說話!妳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

羅莉也覺得自己的心跳不規律,自知是什麼狀況,「嗯…我不會睡的。」她拍拍自己的臉頰,「李維,多說一點自己的事情。」

「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他不想再回想過去,現在擁有羅莉的此時,是他一生中難得的靜謐與溫柔,讓過往破壞…他不希望。「我並不是亞得斯家的長子。到十歲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

他和母親隱居在山城普羅望斯。那是個很小的城鎮。母親經營一家雜貨店養活母子二人,生活雖然清苦卻安逸。在美麗的普羅望斯啊…連空氣都是清甜的。他備受叔伯和質樸的村民寵愛,黑髮黑眼的他,說著一口流利的法語,在當地的小學過著普通而快樂的學生生活。

直到父親找到他,將他和母親帶回西西里島。

「你在普羅望斯很快樂吧?」羅莉半閉著眼睛,讓自己呼吸歸回正軌。「為什麼要離開呢?」

「一個十歲的小孩,是沒有什麼選擇餘地的。」他僵硬的轉開頭。

「你已經不是十歲的孩子了。」羅莉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的心跳越來越不規律,「你可以的。」

「…在歸鄉的這段時間,我兩手已經沾滿血腥。我回去做什麼?回去污染我夢裡的香格里拉?」無奈的笑笑,「我回去的。在夢裡。」

羅莉靜默了一會兒,「…我也是十歲的時候,被家族帶回去。之前,我的父母親因為空難過世。而當時還是嬰兒的我…意外的生還了。我的養父母是台灣的原住民布農族。他們替我取了個名字叫做『阿火』。」

火。這樣的名字,比羅莉或羅莉塔適合多了。

她的眼神如在夢裡,「阿爸說我是布農族最有天分的獵人呢…我七歲就能拿著十字弓和阿爸去打獵。阿爸和阿母都疼愛我…哥哥姊姊也喜歡我…我很想念走好幾里山路才能到的小學呀…我想念晴空下的青青山岡,我想念歡唱的小溪…我想念家人…我好想念…」

「十歲的孩子是沒有什麼選擇權的。」李維了解她的悲感。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她輕輕感嘆著,「我卻也永遠不能回到我的家鄉。我的祖父奪走了阿爸的土地,逼他們一家流離失所…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收養了我…如果不是我戀戀不捨山上的家園…祖父也不會對他們這樣殘忍…」

在病榻前,彌留的養父一點也沒怪她,要她好好的活下去,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獵人。

阿爸,你覺得我了不起嗎?我有沒有辜負你的期望?

她的眼淚緩緩的流下來。那麼多年的痛苦與心碎,一點也沒有因為歲月流逝而減弱。哥哥痛恨的譬罵,姊姊的那一個耳光,也沒讓她覺得好過些。

還早呢,阿火。我的女兒…還不夠,妳還不是個了不起的獵人。妳要好好努力,阿爸對妳有很深的期待呢…

像是聽見養父的聲音,羅莉張大眼睛,觸目皆是朦朧的虛空。原本虛弱的心跳又振作起來。

「…這不是妳的錯。」他抱緊羅莉。在權力者的眼中,所有的阻礙都宛如蟻螻,只有被踐踏的份。他在父親身邊,也變得這樣殘忍無情。

因為,黑暗的世界裡,不殘忍就會被更殘忍的人取代,萬劫不復。

「所以…我不太可能愛上你。」羅莉喃喃自語著,「你和我的祖父太像。而我,總是會為了這樣的殘忍憤怒著。這是你們唯一的生存方式,我無法為了愛某個人,扭曲自己的價值觀。」

「不要太肯定。」李維振作起來,又是那個強悍的黑道霸主,「我會讓妳愛上我的。」

他的吻侵略而強悍,懷抱卻是這樣的溫柔。

月光漸漸的黯淡,潮水退了出去。東方既白,幻化著五彩豔麗的天光,長天無雲如洗。

李維背著羅莉,迎接第六個曙光。

他們在百死一生中,熬過第六個血腥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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