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上好姐姐 之一(二)

大學同學四年,研究所又住到快畢業,她們深深覺得這個不停戀愛又不停失戀的室友……

是個勇敢的白癡。

回到寢室,聽音樂的帶耳機,趕作業的打開電腦,睡覺的爬回被窩。

睡覺的阿敏卻覺得自己怎麼都睡不著,「阿如,你耳朵快爛了,耳機拿下來好不好?」睡上鋪的她拍拍阿如的頭,「你覺得這個帥哥能不能終止笨寒的失戀之路?」

「我還女王之路勒,失戀之路?」阿如沒好氣的回答,「太帥的人難照顧,你等著好了,她又會哭著回來騷擾我們的耳朵。」


「不是這樣講的啦,」趕作業的安樂得從那堆亂七八糟的程式裡脫身,「被帥哥拋棄總比被豬頭拋棄好吧?起碼啃到帥哥了,最少也賞心悅目過啊!不要奢求豬頭就會比較專情啦,沒那回事……」

「啃……邪惡安!」阿敏罵著,丟了一本書過去。

安看也不看,敏捷的偏偏頭就閃過,「聽聲音是紅樓夢。阿敏,你想謀殺我啊?」

「下次我丟辭海!」阿敏長歎,

「唉,可憐的玉寒……『步水成涉,秋心共計一字愁』。」念中文研究所的她總是多愁善感的。

阿如邊戴耳機邊順囗接上,

「要吃誰呀?」安嘿嘿的笑。

「我不吃,笨寒倒是有得好吃了。」阿如吃吃的笑了起來。

「吼——你們這兩個邪惡到不能再邪惡的傢伙!」

「『少火難炒,食我難解一時餓』。」

「吼——你們這兩個邪惡到不能再邪惡的傢伙。」

「好了,別哭了。」睿明耐心的哄玉寒。「再哭下去,就看不到路走了。剩下的明天哭好不好?」

「哭還有配額的啊?」她沒好氣的說,「你不知道失戀很痛苦嗎?」

「的確不知道。」他很大方的承認,「我追求的人,還不肯跟我談戀愛,還沒開始,所以不知道失戀的滋味。」

「誰啊?」哪個笨女人能抗拒她光芒萬丈的睿明弟弟?

「你呀。」他笑得讓人毫無防備,從小一起長大的玉寒卻早就免疫了。

「少來,戀姊情結啊?」白了他一眼,「我知道小明是想逗我開心,但是也不用這樣自我犧牲好唄?男人不要隨便把愛掛在嘴上,女人會認真的。男人就是這樣,隨便說說,一點責任也不想負……」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

追求她的時候,誰不是滿囗甜言蜜語。

實在是她失戀到怕了……大學四年加研究所一年,幾乎每年失戀個兩、三次,有丟下她出國留學的,有奉兒女之命成婚去的,還有個性不合的……

這些表面堂皇的理白之下,說穿了,不過是她不肯脫衣陪睡而已。

開玩笑,能讓她脫衣陪睡的,只有真正的真命天子,還沒經過時間考驗,就棄她而去的人,她怎麼能夠隨便托付自己寶貴的身體?

剛讓她嘗到失戀痛苦的才子學長,交往前她還謹慎的說了一大堆原則,對方慨然答應上這才放心跟他交往的。

沒想到……不到兩個月,這王八蛋就讓博士班的學姊拐走了!只因為人家脫衣服乾脆又快速,連旅館錢都出了。

睿明靜靜的聽玉寒亂七八糟的敘述,冷靜的臉沒有一絲變化,只有耳朵微微的發紅了。

「不要生氣啦。」她擦擦眼淚,「我哭完就沒事了,遇上這種爛男人,越早看清楚他的真相越好……」

「我沒有生氣呀。」他表面還是一派安詳。

「你騙別人可以,想騙我?」玉寒吃力的摸摸睿明的頭,「沒事長這麼高幹嘛?要摸頭還得墊腳尖……你從小就不會把氣放在臉上,只是耳朵紅。是玉寒姊姊笨……」

「是純真,不是笨。」他笑笑的幫她掠掠被風吹亂的髮絲,「我本來就不認為求婚一次就會過關。玉寒,我會一直等你的。」

「叫姊姊,越大越沒禮貌。」她皺了皺眉,「你老開這種不好笑的笑話……就跟你說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瞪著迎面而來的兩個人。

負心的前男友和學姊停下腳步上剛男友用不悅甚至有些鄙夷的眼光看著他們。

玉寒愣了好一會兒,風度,風度。心裡小聲的提醒自己,歷次的失戀什麼也沒教會她,就教會她「君子絕交不出惡言」。

「午安。」她先打了招呼,硬擠出笑容來。

看了看玉寒不自然的表情,又看了看眼前這兩個人,睿明明白了。他的耳朵微微的發紅,卻只優雅的點點頭。

那位學姊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剝光一樣……

不過,更貪婪的眼神早已看遍了,他可以泰然自若的面對別人充滿情欲的眼神。

再骯髒、再污穢的心思,也跟他沒關係,那些都是「別人」。

他唯一關心的,是用澄澈無垢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玉寒。

「原來你早就有人了。」新任女朋友的心神不寧讓那男人憤怒了,把氣出在玉寒身上,「還裝出一副被害人的樣子,你這歹毒的女人!我起碼堂堂正正的跟你分手,你倒是腳踏兩條船!到處去哭訴,讓我被同學和教授罵得要死,你這長舌頭的潑婦……」

玉寒被罵得目瞪囗呆,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睿明閃身出去,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學長已經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一隻眼睛有了天然的賤狗妝。

「您還有什麼話想說嗎?」睿明相當和藹可親的問,「怎麼這麼不小心,罵得太高興,撞到電線桿嗎?」他伸出手。

「明明是你打我的!」學長憤怒的揮開他的手,「我要告你,你居然出手打人……」

「是我嗎?」睿明回頭問玉寒,「玉寒姊姊,你看到我打他嗎?」

她呆了一下,腦子轉了轉,忍笑回答,「我什麼也沒看到。」

「這裡就我們四個人,我說沒有,玉寒姊姊說她沒看到……」睿明目光一轉,慇勤溫柔的對著學姊笑,「這位小姐,你看到我打人了嗎?」

被他這麼一笑,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怎麼會記得他打人?「我……我什麼也沒看到……可以給我你的名片嗎?」學姊花癡笑了起來。

「鄧秀環!」學長吼了起來,「你看到小白臉就花癡地啦?我被打成這樣,你還幫那個女人似的小白臉?!」

「郝柏慕,你自己不濟事還怪別人?我怎麼會看上你這草包?我眼睛瞎了是吧?」

「你這個花癡,你不是說沒有我活不下去嗎?」

「哼,我哪有說過?你有妄想症。」

「你……」 留下那對爭吵不已的情侶,罪魁禍首的睿明掛著溫和的笑容,輕輕推了推玉寒,「我們走吧。」

等看不到他們兩個了,玉寒突然爆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到最後,卻又哭了起來。

睿明瞭解的拿出另一條手帕,讓她擦眼淚。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玉寒的淚腺有多發達。

「幸好……幸好只浪費了兩個月的青春……」她嗚咽著,「問題是,我大學念了五年,研究所又念了三年,今年都二十七了……我的青春啊……哇……」

「有我在啊。」睿明輕輕抱抱她,「玉寒姊姊,我會一直在你身旁的,請你嫁給我。」

「……你是弟弟……我要幸福美滿的家庭,我要小嬰兒啦……嗚嗚嗚……」

睿明不禁莞爾。現在的女孩子都爭強好勝,不讓鬚眉,他這個迷糊的玉寒姊姊,從小到大的心願卻都是當個了不起的家庭主婦。

對她的愛意,時間和空間都不能阻隔。他一直耐心的在等待,等待自己快快長大。

別人欽羨他是天才,卻沒人看到他的夜半苦讀,別人嫉妒他如此得異性青睞,卻沒人知道他心裡早認定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把他看成自己的親弟弟,不斷的戀愛和失戀。

遠在異國的他,只能透過E-mail和ICQ與她保持薄弱的聯絡,每每聽到她的新戀情,他心裡總是苦澀。

他,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天使。

這樣愛著的玉寒姊姊……當她因為失戀痛苦時,除了跟她一起難過外,睿明總是為了心裡那點放心與竊喜不安。

所以,他回來了。不管華府的工作再有挑戰性,他寧可回這個小小的島國,親手守護自己心愛的玉寒。

計程車上,哭累的玉寒倚在他肩上睡著了。輕輕的環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真可憐,哭成這樣。輕輕擁著她,滿心憐惜的。

台北市的天空一樣污濁,但是因為有她在,所以他在華府美麗晴空下,最想念的,卻是這個嘈雜陰鬱的城市。

他會選擇政治這條路,主要原因也是為了玉寒。

離開國門,早熟的他才發現,脫離台北看天下的狹隘視角,原來台灣處於颱風眼中,所有的安逸都是暫時而不可靠的。他為這樣的事實不安起來,也更密切的注意國際情勢。

在詭譎萬變的世界裡,我能做什麼呢?他自問著。那塊鄉土是他出生的地方,而且有個連出國旅遊都不肯的玉寒姊姊,住在那個飄搖的所在。

聽了一場演講後,他選擇了政治作為終身的職志。沒錯,政治的確黑暗……但是要保住鄉土,這是最有影響力的道路。他並沒有很大的野心,不想當政客。漸漸的,他對於政客背後的智囊團發生了興趣,而他冷靜迅速的判斷力與豐富的知識,很快的得到了教授的賞識,推薦他到華府。

他不是不感恩,也不是不知道這位專注台海情勢的參議員可以教他更多。

但是……他怎麼止得住歸鄉的心?他研究所畢業一年了,在華府的這段時間是最大的耐受程度。就算梁立委不找他,他也會自行辭職回國的。

猶記臨走前,參議員皺著眉看他……

「丹尼,我從來不因為你年輕所以不重用你……天知道我待你比其他年長的人還看重多了。為什麼突然要回台灣呢?如果是薪水的問題……」

「不是的。」他不太好意思的笑笑,「……我有心愛的人在台灣,已經太久沒守在她身邊了……沒人照顧她,不行的。」

「……那個女人真幸福。」參議員的女兒突然插話,「能讓丹尼這樣惦記著……」她翡翠似的綠眼睛直直的注視睿明,「是因為她,所以丹尼不交女朋友?」

「今生愛的、要娶的,唯有她而已。」他漾出幸福的笑,點點頭退出辦公室。

「安妮……」

三議員想安慰女兒,卻被她打斷,「爸爸,別說了。我沒事的……我不是唯一被拒絕的……一定有人像丹尼一樣,只認定我一個……」

她還是哭了。

睿明不是不知道這些眼淚。

只是……對於別人的多情,他無能為力。

他的心很小,只能裝下一個人。

而那個人,叫做玉寒。

這是出生就命定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