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之一

「…姐,妳說他們是不是欺負人?」一個艷光四射的少婦哭得可憐,「一個兩個往我們房裡塞人…我們成親半年有沒有?有沒有?!婆婆居然還嫌棄我沒懷上…我我我…」

顧臨抬眼看了看梨花帶淚的顧姝,心裡嘆了口氣。白長了好樣貌,腦袋缺的弦卻不少。好在心眼實,認定人就一心一意的好。

「嫡母婆婆,事情總是多些。」她淡淡的開解,「妳家四郎又有本事,她拿捏不上,只好拿捏妳。」


「婆婆我也就忍了,那些嫂嫂弟妹全是些壞種,連嬸娘伯娘都往我房裡塞人…我什麼要受這種窩囊氣?!」顧姝的聲音高了起來。

「…四郎怎麼說?」

顧姝更生氣了,死命絞著帕子,「他竟然說…既然給我們送丫頭,那就全收了吧…這死沒良心的!」

沒料想,顧臨屈起食指,就賞顧姝額頭一個爆栗。

她委屈的摀著額頭,眼淚又湧了出來,「姐…四郎是妳表弟,可我是妳妹妹!」

「就是,我怎麼會有妳這麼不開竅的妹妹。」顧臨翻白眼,「妯娌嬸娘給你們送丫頭使,又不是送妾,為什麼不收?不但要收,還得去追著要身契。四郎身邊一堆夥計掌櫃都沒成親呢。」

顧姝緩緩張大美麗的眼睛,訕訕著,「…四郎這死人頭就不會說清楚點。」

「內宅的事情他一個大男人…」顧臨發悶,「算了。妳這樣的性兒,也就他能容得下。」

尋思一想,顧臨也有點來氣。顧姝是她最小的庶妹,當年她拖到十六實在拖不下去了,不得不嫁去謝家,沒能把顧姝帶在身邊提點。顧夫人陳氏不是個大度的,硬生生把這個庶妹拖到十七還不聞不問,顧姝的婚事還是她做的主。

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們陳家也就四郎那個庶子撐著罷了,其他都是一窩紈褲,尋花問柳之輩。願意把顧姝給他們家,那是四郎爭氣,不然她還看不上眼呢。

睇了一眼低頭自慚的顧姝,她的心也一軟。「來而不往非禮也。雖說長者賜不敢辭,但小輩的總得有孝心是不?誰家送幾個丫環妳記好,妳讓人牙子送幾個絕色來,加倍送回去,而且誠心誠意的連身契一起送了…讓四郎直接送到兄弟叔伯手底,懂不?」

顧姝只是性子直些,並不是笨。她跟四郎正蜜裡調油的新婚,眼底哪裡容得下沙子,這才關心則亂的鬧起來。一直都仰慕倚賴的嫡姐這麼一講,她也想通了。

「這、這樣好嗎?我那婆婆也送了兩個…」她訥訥的問。

「那就送八個給舅舅。」顧臨連眉毛都不動一動,「一家子敬著,哪能公婆的禮相同的?自然是厚一倍。人妳要好好挑,不漂亮都絕對不要!錢不夠姐給妳,放膽兒送!」

一想到那群絕色丫頭進了妯娌嬸娘的房,和婆婆與公公間的大戰…顧姝沒忍住噗嗤一聲,越笑越歡,原本嬌豔的容顏更流光燦爛。

高,真是高!她這個嫡姐從小就心智過人,果然是記釜底抽薪的妙計!

只是一環顧室內,顧姝又黯然神傷了。她這嫡長姐,怎麼就配了那麼個東西,那樣有謀略的人,偏偏是個女身。被陷害得在寺裡清苦抄經,為個姨娘肚子裡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雜種祈福!

「姐,妳是堂堂謝家長房嫡孫夫人,怎麼…」說著又抹起眼淚。

「山上挺好,涼快又舒服。」顧臨淡淡的,「要不是我在這兒抄經,妳方便來討我主意?妳不要總鬧四郎,多少情份就是這樣白鬧完的,懂不?誰也沒妳夫君可信,姊姊幫妳挑的這個人,一定是千挑萬選過的。不信他妳也得信我。」

臨姝面紅耳赤,蚊子哼哼的說,「也就、就姐面前敢放潑…在他面前,我連問都不敢問…」

岔過話題,臨姝讓他繞得暈了,也忘了問嫡姐為什麼不把這手段施展開來。在她心目中,憑嫡姐的這手腕,連皇帝都降得服了。

娘家這幾個弟弟妹妹,總算是都該嫁的嫁該娶的娶了。顧臨默默的想。謝家的小叔子小姑子,也剩下最後一個庶出的幼弟,今年也十二了,公爹倒是讓她掌過眼,姑娘是個殷實誠懇的,大概也要定下了。

明年被出婦,就不怎麼牽連顧謝兩家的兒女婚事,也算是大善。

研了墨,她繼續抄經。她那婆婆不是好相與的…雖說五年無出,這件事情只能怪她兒子不能怪她,可兒子是自己生的,媳婦是外人,該怪誰不言而喻。

不是顧臨機靈,恐怕當場就休書一張扔出謝家呢。她是沒什麼,但娘家的名聲全毀了,祖父祖母身體又不好,氣出個好歹怎麼辦?

只是千防萬防,沒防到自己身邊的陪嫁丫環。更沒防到內神通外鬼,陪嫁丫環聯合懷孕的王姨娘,演出一場「主母暗害謝家子嗣」的好戲…要不是她腦袋靈光,口齒伶俐,自請賣掉自己院子裡所有僕奴,連陪嫁丫環和陪房都賣個乾淨,又自願上山清修抄經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早就成了最不名譽的下堂婦了。

下堂婦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可不要當那種最下等,白擔個惡婦那種鬼名頭。

想當初,謝二爺不想娶,她又何嘗想嫁?除了洞房花燭夜不得已,草草了事,這五年謝二爺一步也沒踏進她的院子。後院可是一房納過一房,通房丫頭無數,風流快活得很。

顧臨倒覺得這樣也好。婆婆年富力壯,熱愛管家這大權。丈夫有跟沒有一樣,省心得很。反正這個十二歲就識風月的浪蕩子,一院子女人,誰的肚子都沒鼓起過。

就縱唄。男子不孕往往是因為過早識風月,縱色過度子嗣上必定艱難。王姨娘能懷上也真的是極有本事,不得不佩服。

只是針對她這個空頭少奶奶真是腦筋缺弦兼缺心眼。是啊,大燕朝民間慣例,六年無兒女就合七出之條,不過也不是那麼冷酷無人情味,通常是親家間商議和離了事。

以為把她弄走了,就可以扶正?王姨娘是睡太好白日做夢了?

謝家公爹是誰?禮部尚書!她就沒見過比公爹更要臉面的人!扶正?別鬧了,以妾作妻這種事情就算六月下大雪都不可能發生。還想母以子貴?嗤。

再說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兩說呢。她向來不摻和那群妾室通房的破事,但不代表她不知道。反正謝二爺就愛看女人為他捻酸吃醋,興趣很特別,她奉陪不起,眼不見心不煩。

而且人家雖然好色,但也膽子大心夠黑,掙得起銀子,養得活一院子鶯鶯燕燕,時不時佈舊換新…賣人買人就跟市場挑白菜一樣舉重若輕。這天性之涼薄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好在正妻是不能買賣的,不然早讓他賣到天涯海角去。

再一年就能離了這隻豺狼,真是天幸萬幸額手稱慶。

這種關鍵時刻,特別不能被王姨娘肚裡那塊肉給牽連進去。所以她才會這麼賢慧又有自覺的上山祈福。照她婆婆那麼厭惡她,說不定讓她七七又七七,直到王姨娘順產,最好是直到滿六年才回去和離了事。

她是想得很美很樂,可惜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她小妹拜訪後沒幾天,謝家十萬火急得派了車輛人馬,將她恭迎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