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之十

顧臨提心弔膽幾天,發現二爺沒出什麼新花樣,心頭略略鬆了點。後來聽丫頭報告二爺步行去梧桐院,在院子裡慢悠悠的伸胳臂踢腿,也就沒有那麼震撼。只是趁二爺回來睡熟了的時候偷偷把脈,倒是脈象漸趨穩定平和,讓她暗暗鬆口氣。

其餘的時候,不過是二門之內到處蹓躂,隨身帶本書,走累了就坐下看看。原本擔心二爺會糟蹋她的書,沒想到他倒是很愛惜,看得也快。只是有天拎了本回來問她,雞同鴨講一番,她才猛然醒悟,二爺不懂句讀之學。


也是。二爺傷前喜歡看到艷情話本,都是標了「、」和「。」,不用麻煩的分句論斷。她呢,是時間真的太緊,要學的東西太多,書是愛看的,只是為了搶時間自標句讀。一來是看到哪標到哪,以後該接哪看就容易。二來是標過一次句讀,第二次看的時候就輕鬆。

她在這五年倒是一整個輕鬆了,除了種花和香藥,就是把嫁妝陪嫁過來幾大箱幾乎都看完。二爺拎著的這本剛好是本女誡,她忘記拿去糊窗縫了,當然更沒看過。

「…二爺,這是女人看的。」顧臨一臉尷尬的說。

「女誡,我知道嘛。」二爺點頭,「只是沒有標點符號真看不懂,連在一起,連猜都不好猜。妳有空不?現在跟我講講?」

都掌燈飯後了,能沒空?挑亮了燈,顧臨把能背得滾瓜爛熟的女誡講了講。才把卑弱第一講完,二爺就變色了。

「屁話一堆!生女兒就要去床底下躺三天反省?!生兒生女是男人的基因…生物沒學過啊?!…」

他這一吼,顧臨微微張著嘴看他,心裡真的很憂慮。二爺好得這麼不利索,半瘋不傻的,滿口跑胡話。硬要把他拘在家裡是不可能的,但在外待人接物,搞個不好就惹禍上身…讓她真的發愁了。

不過二爺又把女誡批評的一文不值,十二萬之不屑和不忿,她又愁笑了。她和二爺是怨偶沒錯,禮法上她是謝家人,內心倒有幾分旁觀者清。二爺嘛,就是個被寵溺到廢了的紈褲,黑心涼薄,也就是不把人當人看。

但現在被打得瘋傻,反而有幾分真性情了。最少把人當人看,特別是把女人當人看。

吼了一個痛快的二爺卻臉色一白,全身一僵。慘了,露餡了是不?顧臨會不會把他當妖魔鬼怪給處置了…

「二爺這話跟我嚷嚷沒關係,切切不能對人說了。」顧臨語氣溫柔,輕輕撫著他額頭的疤,「這傷,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傻些也好,厚道。人厚道點,才能有福…」

顧臨的手實在說不上多麼柔弱無骨、羊脂白玉。但她軟軟的指尖撫著額頭的傷疤,讓這個連女朋友都沒交過的男子漢的心猛烈的一盪。連勸人都這麼小心溫柔…再一次的讓他痛罵謝子瓔就是個萬中選一的渣男!

能順勢把顧臨的手握在手裡,就已經是他最大勇氣的表現了。憋了半天,他也只能訥訥的擠出一句,「知道了。我不好,妳盡量說我。」

這下換顧臨僵住,這手該抽還是不該抽…她心底著實後悔,為什麼要一時心軟去摸他的額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等二爺好全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陰損的報復。

「哪裡敢說爺,妾身能提點就盡量了。妾身見識少,觸犯二爺的話,請二爺多多見諒。」顧臨斟酌半天,還是先手預防了。

一下子又把距離拉得遠了,二爺有些失望。但他反把手握緊一點。「妳喊我瓔哥兒吧,我也喊妳御姐兒。我們、咱們…到底是夫妻,別、別那麼生疏。」

雖然此英非彼瓔,但他前世的名字就有個「英」字。從陸戰隊強悍的職業軍人變成渣到不能再渣酒色過度人品低劣的紈褲公子哥,他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能夠讓他稍微振作的,就是有個做夢都不敢想的御姐老婆。

「我什麼都不曉得,什麼都不懂…妳再跟我生份了,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他低聲說。

顧臨沈默了好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怎麼能生份呢?女子卑弱第一,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雖然勉強壓抑,還是不免帶了點譏諷。

二爺只覺一股鬱氣憋在胸口,又火大又委屈。咱是鐵錚錚的男子漢趙國英,不是他媽的謝渣男!但這理由說不出口,他一把奪過女誡,撕個粉碎,扔到痰盂裡頭去。

日後之事,日後再說吧。最少現在二爺,肯為她撕女誡。

「瓔哥兒。」顧臨輕輕的喊。

二爺靜了靜,緩緩的吐出那口鬱氣,對著顧臨笑了笑。那麼俊俏的臉孔,卻出現有些憨厚的如釋重負,真是有點兒傻。

顧臨還是照樣服侍他睡下,坐在床邊等他睡熟。咱們這個換了內容物的二爺雖然心底有些癢癢的,畢竟前世一宅二十幾年,還是個快修煉成大法師的原裝貨,很想當禽獸,可惜是一個禽獸不如。只能望著自己的老婆傻笑,睡著了心情還是一整個豔陽高照。

可惜豔陽高照的心情總是很容易轉陰偶雨。第二天滿面笑容的去慈安堂請安,忍受他便宜老娘的又抱又哭,以為可以合理退下和御姐老婆培養感情…

先安內後攘外嘛,搞定了老婆,他也好跟那些穿越前輩看齊,看是煉鋼火藥還是吹個玻璃之類的,就算時代安定不能雄霸天下,富甲天下也不枉穿越一回不是?

人算不如天算,他老娘說王姨娘哀哀欲絕的要見二爺。

他只覺得心一縮,微微瞥了一眼顧臨,只見她面色如常,笑語嫣然。

慢著!不該是這樣吧?

細姨肚子裡有貨,大老婆能這樣處之泰然?和顧臨相處了幾個月,加上昨晚撕女誡事件,他又不是白癡,怎麼能不明白顧臨的所謂賢良只是薄薄的一層表皮…

苦於他還在裝啞巴,被拽著往裡走,他頻頻哀求的看顧臨,顧臨只露出詫異不解的眼神,一點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於是他被迫和懷胎九月的王姨娘見面。

他不是沒有見過孕婦,只是沒見過這麼像海象的孕婦。而那頭海象一把抓住他的手,哭了一個梨花帶淚…他不得不承認,就算是身軀是海象,臉孔的確很精緻。

但他的心情複雜,真的很複雜。到現在他還是不太能夠接受他就是謝子瓔的倒楣事實,很頑固的認為前身是前身,他是他。

顧臨麼,是那渣男冷落拋棄的,雖然沒有辦手續,他就認定是離婚少婦了。什麼年代了,人好比什麼都好。而且已經是既定事實了,追顧臨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這個王姨娘,是謝子瓔的細姨,肚子裡的,是謝子瓔的骨肉。

他心底那股子糾結彆扭啊,幾乎要把自己憋死。這頂算不清楚糊塗帳的綠帽子,好像不得不戴,那個早不知道死到哪去的渣男小孩,他好像也不能不認…

他自己還是個預備役的童真大法師呢,居然不得不把前人造的孽都認下來,他連肉湯都沒嚐到啊…

這個時候他才體認到,種馬和後宮,存在於小說挺好,挺能意淫一番。真真切切讓自己親身體會,真的人有能與不能。

對不起,我是禽獸不如。我、我就是禽獸不起來啊!他現在只覺得滿額的汗,因為他的親親老婆已經快退出門外了…

二爺臉色蒼白的把自己的手拔出來,胡亂的拍拍王姨娘,轉身跟著顧臨出去。

顧臨訝異,「瓔哥兒,婆母喚你呢…你不多陪陪王姨娘?」

她果然毫不在意啊!謝渣男,我是該恨你還是該感謝你啊?!

他控著臉緊緊牽著顧臨的手,死都不讓她甩開。咬牙切齒細聲說,「記住,我啥也聽不懂,而且還是啞巴。」

這是演哪齣啊?顧臨都被搞糊塗了。不過二爺有令,她還是很自然無瑕疵的圓了過去,婆母一點疑心也沒有,還叮嚀她要好好照顧傻二爺。

顧臨嘆氣,只能嘆氣。這人傻得不完全,實在是比全傻還麻煩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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