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之二十四

時序慢慢的推進到臘月。

自從奉老爺之命封院讀書後,姨娘們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唯一能自由出入的吧,也就是西席老先生。她們臉皮再厚,也沒膽子去巴結這位西席先生。

當然,下人還是可以出入的。但自從陸娘子坐鎮廚房,甜白一干小姐妹服侍在側,顧臨代管家事兩手清白,沒撈任何銀子,卻從中淘了幾個會幹事不會討好的管家娘子,經過一小段時間的混亂,浩瀚軒不敢說是鐵板一塊,但籬笆扎得死緊,姨娘們想插個眼線買通個人卻比登天還難。


又急又氣的姨娘們只能望軒咬帕,自悔短見。當初那死鬼不是聽說只剩一口氣,還連瘋帶傻了嗎?怎麼現在好了不說,還刻苦用功…不趁現在邀寵,萬一二爺真的有了功名,納新人絕對免不了的,那個沒用的少奶奶哪會攔門?

有了新人忘舊人…她們雖說也將將過雙十而已,但怎麼及得上那些嫩蓓蕾似的花季少女?

姨娘很急,都很急。百般無奈之下,不約而同的走了婆婆路線。

可謝夫人也無奈啊。原本兒子脾氣暴躁些,總是哄得過來,不算百依百順也還算聽話。哪知道差點沒命以後跟她就離心離德了。可老爺封院以後警告她,兒子若考不上童生,他絕對會把二老和兩個姨娘接回京城。

接姨娘來,她是不高興而已,接公婆來…那不是天崩地裂嗎?想到太夫人那雙冷冰冰的眼珠子,她就打顫。本來麼,她們長房就是要侍奉公婆的,是老太爺和太夫人不喜歡京城的冬天,才讓她逍遙自在這麼多年…

現在她哪敢找碴?求神拜佛的希望兒子一定要考上,反正現在她還有個親孫孫,母愛還有得大大發揮的空間,又不像她那無情無義的兒子有了媳婦不要娘。

這個婆婆路線,徐姨娘卻比沐駱走得更深更有遠見。一來嘛,她畢竟是謝夫人的娘家人,而且婆婆向來最喜歡她。二來嘛,王姨娘死都死了,留下這麼一點骨血,謝夫人當眼珠子疼,想來就算將來少奶奶有了,也越不過津哥兒。

而且她重金買通了太醫的消息,也明白二爺子嗣之艱難難如上蜀道…

這道理不就是明擺著了嗎?二爺現在如此不待見,也不過就是一時生氣,人都還沒真走呢,茶就涼透心了。二爺的性子,她最清楚,晾晾而已,沒什麼,春闈過後慢慢哄回來就是了。

婆婆呢,當然要抓緊靠緊,嘴巴能有多甜就多甜,服侍能多週到就多週到。津哥兒那麼小一點,多近近就跟誰親。記名又怎麼了?王姨娘怎麼死的不就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就算喊母親還不是生生成了仇人,喊她姨娘心底還不是當親娘?

人哪,要爭千秋不要爭一時。

所以徐姨娘非常巴結的陪著謝夫人含飴弄孫,愛得跟自己兒子似的。樂得謝夫人合不攏嘴,真真當正經媳婦兒疼了。

這些事兒,顧臨不是不知道,只是沒跟二爺嚼說而已。進臘月一日冷過一日,瓔哥兒身體也不是很結實,小傷風是免不了的,看他擤著鼻涕埋首苦讀已經夠心疼了,這些外面的亂七八糟就不要讓他跟著心煩。

只是她人在院中坐,消息天上來。讓她有點啼笑皆非的是,跑來通風報信的,是老爺的左膀右臂李大總管親自跑腿。還傳了老爺的話,等津哥兒五歲,老爺也要往老家一送,絕對不會讓她記名的兒再成為之前的逆子紈褲。

她恭敬的站起來聽老爺的傳話,送走李大總管以後忍不住樂得咧了嘴。其實真要送出去有出息,應該塞去給她大姑姑,保證允文允武,下毒行醫兩不誤,還不耽擱考文舉武舉。

但凡她大姑姑手上肯漏一點兒,就夠津哥兒一輩子驚世絕艷…只是要脫無數層皮。

她大姑姑在傅氏嫡傳中,絕對是個傳奇。連她那個厲害的祖母都遠遠不及。傅氏嫡傳代代都收下好幾箱祕笈當嫁妝,上任嫡傳自感來日無多還會添上「絕命書」將一生所學和感悟交給已經嫁出去的當家嫡傳。

但傳承一百多年了,那數量已經非同小可,祖母也就粗粗學個大概,大姑姑在嫁前就學全了。這個脾氣暴躁的大姑姑,死活不肯嫁到世家,選了一個自己趕馬車半武半商的生意人。

奇怪的是,那個溫吞水似的姑丈卻降得住姑姑,夫妻天南地北的跑商隊,居然還有工夫註解完補祕笈。孩兒都是在馬車生的…要說大姑姑有什麼不滿,就是連生了三個小子才生了女兒,現在才剛會走路呢。

其他不論,姑姑的醫術的確是個拔尖的。只是再拔尖,遇到瓔哥兒也就只能這樣了。

她燉了梨水濾了濾,又加了幾味藥材再熬過,等成膏狀了,才端去給咳個沒完的二爺吃。

二爺吞了一口,「怎麼吃起來像是川貝枇杷膏?」

「你怎麼知道有川貝和枇杷?」顧臨驚訝了。

「呃…咳咳,好像以前吃過,只有個模糊的印象。」二爺含糊的說,又舀了一匙。

「含著,徐徐吞下。」顧臨叮嚀,「枇杷還是個希罕物呢,難得你會知道。」

二爺悶悶的沒吭聲。總不能告訴她,川貝枇杷膏西藥房就有得買,枇杷在他們那兒貴是貴了點,水果行可都有。

不過老婆親自熬的,那可是絕對不會有。他又心情大好的樂了起來。

臘八那天,所有學院封館。大燕朝學院的消寒假一直從臘八放到正月十五,十六開館。但是參加春闈的學生,一直放到春闈考完。而今年的春闈,正是二月初二。

謝家五爺子琯,蹭同學的馬車回到謝府,很自覺得敲開角門,自己拎著一個大包袱兒。嫡母不待見到差點把他餓死,自然也不會有書僮,他早就習慣自己來了。

他的院子,也一定沒有收拾,問都不用問了。連看院子的婆子都沒一個,他大剌剌進去把自己的包袱一扔,就轉身跑去梧桐院。

在五爺心目中,二嫂子的地位可比娘親,也常常叫錯。雖然梧桐院也破舊狹小,但那兒吃得飽,有炭有火,他出外讀書這幾年,都是嫂子給他辦被褥衣裳偷塞給他零用錢…要知道嫂子日子也不怎麼好過。

他俐落的跑進梧桐院,喊了兩聲,卻只有滿地大雪,寂靜無聲。心底一沈,開門進去,只見搬得跟雪洞一樣,什麼都沒有。

…二嫂終於被休了?!

他忙忙的衝出來,差點跟個婆子撞了個正著,婆子才張口罵了句「小雜種」,五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是小雜種,我爹謝大人是個什麼?」

婆子這才認出是五爺,額頭的汗刷的掉下來。雖然夫人十二萬分之不待見,缺衣少食,但這嘴皮官司就難打了!

「爺可以不告這個狀,可我二嫂呢?」他連逼帶嚇。結果逼問出來的事實上讓他一腦袋糨糊。

他那可怕的二哥被打得瘋傻,好了以後跟二嫂蜜裡調油?無惡不作的二哥居然發憤讀書,封了院子苦讀打算來春考春闈?

山無陵,天地合了嗎?不不,一定是黃河轉清了…

茫然了一會兒,他轉身跑去浩瀚軒。結果守門的婆子太盡責,磨破嘴皮也沒用。結果,他又使了最純熟的一招:爬牆。

這招他太熟了,不到七歲就爬得俐落。不是東院偷西院摸,早把他餓死了…

結果才翻過牆,還沒站穩,居然被一群小丫頭一湧而上團團圍住,差點被當賊捆了。

「琯哥兒?」顧臨驚訝的看著他,「派去的馬車才剛走不久,你怎麼就回來了。」

「娘…嫂子。」五爺熱淚盈眶,「琯哥兒好想妳啊!」

正在擤鼻涕的二爺匆匆跑出來。哪個渾小子敢想我老婆?「你誰啊!?」邊咳邊吼的護在顧臨前面。

顧臨默然片刻,無奈道,「瓔哥兒,他是你最小的弟弟。謝子琯,琯哥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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