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之二十八

這兩兄弟感情越來越好了。顧臨停了藥杵。只是聲音也很大,聲震廣大的浩瀚軒了。

吩咐甜白繼續盯著製藥流程,她往廚房走去。

以前的二爺她想都不敢想,但現在的瓔哥兒真的當得起「好哥哥」這名兒。吼是吼得很兇,管頭管尾的,但自己用功,也盯著琯哥兒用功。不但管唸書的事情,還硬要琯哥兒和他一起學什麼太極。


照瓔哥兒的話是,號房其苦無比,強身健體是重中之重。滿腹經綸卻昏倒在號房壯志不得伸,那叫做人生慘劇已經不能稱為悲劇了。

琯哥兒嘀咕歸嘀咕,嘴裡頂著,還是跟著畫虎成貓的伸胳臂腿。

「死老百姓!下腰不會啊?罰你五十個伏地挺身!」瓔哥兒吼。

「二哥你又下得比我好到哪?要伏什麼身的,我五十你最少也得二十五!」琯哥兒嘴兒很順的頂回去?

順路經過的顧臨瞥了眼小花廳的窗縫,哥兒倆五十步別笑百步,她一隻手讓他們倆都夠了…何況下個腰。

不過兩個待考生緊張兮兮,連年都沒得好生過,心都拼在讀書上,讓公爹好一陣誇。這哥倆也奇怪,被誇了冷汗涔涔的回去更刻苦用功,還在嘀咕什麼斷頭飯扒皮抽筋,讓她好一陣子笑。

雖然是過年,但還有幾個廚娘輪值。她也就需要有人生生火,自己打理一桌菜還不是難事。不過甜白帶出來的小姐妹們實在太伶俐,挑菜打水都不用她,有心學她就有心教,有個叫如意的還學了她六成刀工,似模似樣的煎煮炒炸,算不錯了。

其實她還滿愛做菜,只是像她這樣的少奶奶沒能常沾油煙而已。過年才有這機會天天下廚,還不見得能沾多少手。兩兄弟忒期待吃飯,兩眼直放綠光,餓虎撲羊似的海嚼猛吃,常吃到吵架兼打架。特別是她細火慢熬的補湯,搶到翻桌過。

後來她乾脆燉兩盅子。誰知道這兩個還會挑誰的肉多一塊,誰的湯比較滿。

後來她才明白,一桌菜,有可能不是她親手做的,頂多調味。但補湯一定是自己做的,這兩兄弟才計較的厲害。

她覺得好笑,總是讓廚房多準備點好剋化的點心,變著樣子換茶。茶葉雖好,太嗜容易少眠血虧。難為這兩兄弟不甚挑,給什麼吃的喝的都下肚…能吃得下總是好的。

這麼精心補養了一個多月,琯哥兒就多長了點肉,不再瘦得那麼可憐。正是不耐餓長身子的年紀,好吃貪睡。好吃好睡以後,氣色紅潤,那臉龐俊得像是畫中人,眉眼如描似畫,真真面如桃花。要不是打小兒苦,多了幾分憊懶無賴氣,硬生生損了三分俏,倒多了五分傲。

不過這樣也好,面容已經有點偏女氣了,這點兒年紀有些無賴和傲氣,白玉有瑕才好,不惹禍。

她是很可憐這個小叔子,總讓她想起家裡的幼弟。只是瓔哥兒疼弟弟歸疼,時不時吃點飛醋,讓她啼笑皆非。直到除夕,她費心繡了兩個荷包給這兩兄弟--沒辦法,這兩個就愛攀比顧臨疼誰多點--瓔哥兒是並蒂蘭花,琯哥兒是單支蘭蕙。

別為難她了,她的針線真見不得人,這兩個荷包就讓她從臘八繡到除夕。

瓔哥兒高興還在意料之內,結果琯哥兒樂著樂著掉眼淚,哽咽著說,「謝謝娘。」

本來一屋子熱鬧,突然寂靜下來。

琯哥兒不太好意思的用袖子抹了抹淚,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那、那個,我、我我我…我是說謝謝嫂子!」

瓔哥兒十二萬分之不厚道的拍案狂笑,笑得岔氣咳嗽,笑得琯哥兒臉孔鐵青,同在屋子裡的丫頭小廝憋著竊笑,更讓他的臉孔色度一點一滴的暗下去。

就這樣瓔哥兒也沒放過他,拍著琯哥兒的肩膀笑到嘶鳴,「琯、琯、琯哥兒…好弟弟…敢情你是缺乏母愛啊!可惜這名份兒…我不能讓你喊爹!」

惱羞成怒的琯哥兒撲身就上,帶倒了桌子,一整個碎碎平安。笑得發軟的瓔哥兒只架著沒挨拳頭,「娘、娘子啊,快來管管妳的兒!」

鬧過那次以後,瓔哥兒就不飛醋了,不過把琯哥兒管得跟兒子一樣,琯哥兒恨得什麼似的,頂嘴越頂越順,一天不對吼個幾句就牙癢癢了。

這樣費腦費心,還讓他無良二哥逼著練身,琯哥兒往往吃完晚飯就呵欠連天,還得小六子看著才不會睡在浴桶裡。往往洗完就倒在床上人事不知,畢竟年紀小,正貪眠的時候。

瓔哥兒到底是成年人,沒那麼早睡。而且他每天晚上還得刺針引黑血,很要吃點苦頭。所以吃過飯硬賴在東廂不走,憐惜他吃苦吃得很,顧臨也就由著他賴躺在腿上,左手中指插著針,順著針上的棉線慢慢的滴出黑血在小瓶子裡,她也慢慢的揉著瓔哥兒總是紅腫的右手。

這棒子竅也打得太過頭,一股子這麼狠的擰勁兒。書法這回事兒怎麼會是一夕之功,誰不打小兒練個三年五冬才有點樣兒。半年多,這手就沒有一天不是腫的。之前破皮流血結痂,現在終於成繭了。但還是練得那麼狠,天氣又冷,腫得一根根指頭都是胖的,真怕把手筋給寫傷了。

所以她總是揉得很慢,很細。一個個穴道慢慢揉開。

「御姐兒,」瓔哥兒聲音懶洋洋,燭火照得他臉似紅暈,「一整天我最喜歡這時候。」

「那麼喜歡挨針兒?」顧臨故意誤解他的意思。

「挨針是難受。」瓔哥兒承認。他不知道這個療程這麼長,這麼難過。不知道洗腎是不是這滋味。「但可以不用綰髻著繃頭皮,自在的光著腳丫子,看著妳…妳這麼揉著我的手,我就覺得什麼苦都沒白吃。」

顧臨微微一笑,從手揉到手腕,端詳著嫁了快六年的二爺,瓔哥兒。

琯哥兒長得好…但瓔哥兒長得更好。琯哥兒是俊俏,瓔哥兒卻是俊逸。長眉鳳眼,鼻子挺,五官英氣得很。就是嘴唇薄了些,眼角帶了點勾。眼角一勾,嘴角一斜,邪佞得像是天生的壞胚子。

明明好好的鳳眼,這勾真不好。

只是瘋傻過後,這俊俏壞胚子的臉,常常出現可憐兮兮的茫然,和不搭調的憨厚傻笑。有時發了火,長眉一豎,邪媚的眼角卻勾出凌厲,莫名覺得英姿煥發。

有時候會有點迷惑,當初我嫁得是這個瓔哥兒嗎?可她雖嫁過來那麼久,見到二爺的時候一隻手數不滿,她也不是那麼確定了。

知道他之前許多事情,簡直是無惡不作…真不該原諒他。

但這傻二爺…比她震驚,比她憤怒,比她還生氣搥胸頓足,羞愧得無地自容…她就想,算了。

以前的二爺,算是那棒子打死了吧。現在的瓔哥兒,願意為她改,願意為她吃苦。

一個女子所能求的最多不過就是如此。

不樂壽,不哀夭。

此時此刻柔情滿懷,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如此溫柔纏綿時。

要往胳臂揉時,瓔哥兒反過來握住她的手。「行了,妳手一定酸死了。」

顧臨靜默,幫他拔了針,收拾了下,將他扶起來,把溫著的湯藥餵給他喝。還是眉也沒皺的一口喝乾,只漱了一下口。

「瓔哥兒,」顧臨聲音很輕,「其實,我一天也最喜歡這個時候。」

揉搓著顧臨長長的頭髮,瓔哥兒表情很滿足。他湊過去,一點點一點點的啜吻顧臨軟軟的唇。

這是軟糖,還是最甜的那種。最重要的是,只有他才嚐得出那種甜得要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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