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之二十九

很快的,春闈就將近了。

原本春闈要赴原籍會考,但是有官身的家庭,多了一個官籍的選擇。不過京官通常會將子弟送回原籍會考。畢竟大燕朝的科舉身世佔六、會考佔四。京城什麼最多?高官最多!不但高官多,皇親國戚、勛貴世家更多!

禮部尚書謝大人正二品的官兒,禮部之長,聽起來很大對吧?但在京城,就是個平平的家世。京城裡的貴門子弟誰不想考點功名鍍金?所以京畿的春闈最難考,除非肚子裡真的很有料才行。


這也是為什麼謝尚書會把四爺送回老家,穩穩考個秀才的緣故。畢竟在杭州老家,當時還是從二品的他,這個身世還是很希罕很加分的。

但他實在不敢把這個讓他頭痛,很容易讓全家掉腦袋的二爺送回老家考試…是,差點死過一回開竅了…別忘了還差點鬧出私造軍械滿門抄斬的事兒啊!山高路遠,誰知道這次會不會招個連誅九族的禍事?官籍考好,在京畿考就好!反正也沒指望他考得上,有這份上進的心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至於小五,過年才十三。考得上才怪。只要先了解一下春闈是怎麼回事,感受一下氣氛,知道自己有些什麼不足,有個經驗,那就行了。年年有春闈,又不急這一兩年。大點有把握了,再送回老家考就好。

不怕考不上,他們老爹還壯年呢,等得起。兩個孩子能用功到這程度,他很滿意了!

謝夫人沒得表達母愛,倒是滿京華的寺廟都拜了一遭,護身符佛珠佛像啥的一大堆,當然都是給二爺的。瓔哥兒倒是都拜領了,隨手轉給顧臨扔庫房,硬被逼了一碗符水,好在只拉了半天肚子,沒出什麼大事。

琯哥兒倒是樂了,「現在發現沒娘,倒也不全是壞事。」讓他二哥滿院子追著打了幾下。

顧臨倒是一件件的收拾考籃,還得備上兩份。謝夫人備得只有一份…也可以扔了。別說大半帶不進闈場,光那些精美的燕窩魚翅美食佳肴,隔夜就都餿了,之後吃什麼?

她隨著祖母幫小叔叔收拾過考籃,怕日久年深忘了,很早就寫信給弟弟妹妹問怎麼備考籃。人多力量大,建議詳實又精緻。

雖然覺得很吃苦,還是備了能久放卻不怎麼好吃的乾糧。紙筆墨硯,有多的沒有少。其他種種,也一一備齊。在宅門生活,她向來謹慎,所以不隨便給人製藥。現在也容不得她藏拙。所以她備種種丹藥,還花大錢雇人磨了好幾個水晶小瓶,就是讓人一目了然,知道裡頭就是藥丸子,沒能藏別的什麼。

她一樣樣的翻出來交代,水晶小瓶是刻著字的,一看就知道是什麼藥。有之前給過的香津丹,也有治肚痛腹瀉的保寧丸,還有治暈眩的人馬平安散。一人一個香囊,裝得是絞碎的薄荷葉子,去穢惡的。

兩份考籃幾乎相同,只有瓔哥兒多幾個水晶小瓶。他還在用的湯藥已經改制成丸藥,比較為難的是引針拔毒吃得苦比較小,用藥就不免要嘔黑血,吃得苦頭就大了。

叮嚀著兩兄弟,自己都覺得囉唆。結果這一大一小都默默聽她嘮叨,一個字也沒說。自己倒是越講越心酸,眼眶漸漸澀起來。

聽說考試的號房就那麼丁點大,睡覺腿還伸不直。吃喝拉撒都在裡頭。每年都有考生在春闈病倒一大片,還有人死了。

琯哥兒小小就吃苦,現在才多大點兒就得去受罪。瓔哥兒病還沒好利索呢,天天得吃藥催血…能熬過來麼?

「娘,」琯哥兒哽咽了一下,「不是,嫂嫂。我會照應著二哥。」

「要你照應我就慘了。」瓔哥兒勉強笑笑,「得了。我最怕妳哭…別是哭了吧?我要給妳掙誥命呢,多大事兒?這才是第一關而已。」

瓔哥兒扯了扯琯哥兒,一人提著一個考籃,瓔哥兒牽著琯哥兒上馬車,低聲說幾句,兩個一起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著顧臨揮手。

一直很淡定從容的顧臨總算是極盡所有修為,露出一個很美的笑容,但馬車一走遠,淚珠兒就管不住的滾下來。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什麼。說不定她那些老莊和經書都白讀白抄了。她也就一般世間女子,只想著守著家,有夫有子,為他們喜,為他們憂。

真是沒用。枉費祖母破例教了她一場的苦心。

春闈那幾天,甜白很憂鬱。

因為奶奶總是動個幾筷子就擱下,怎麼勸都沒用。藥房也不去了,書也不看了。頂多就自己提荷塘水來澆澆那幾盆寶貝蘭花。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開著窗,散髮赤足的坐在羅漢榻,望著天空發呆。

向來是爺和五爺黏著奶奶,也不見奶奶多麼上心。怎麼去考個試,幾天不見,奶奶魂都沒了?

要不是春闈才三天,甜白覺得自己也快愁病了。

結果一看二爺牽著五爺進來,一疊聲的喊著要洗澡,甜白嚇了個不輕。難怪奶奶像是掉了魂…這該是吃多大的罪啊?才三天,二爺和五爺瘦了整整一圈,一身氣味,滿臉蠟黃。

少奶奶看到他們倆就哭,一手牽著一個,害她也覺得眼睛酸酸的。

幸好她還記得她是奶奶的心腹大帥,硬生生眼淚憋回去,脆聲著張羅熱水和飯食去了。

痛快的洗澡洗頭以後,這兩個把頭髮擦個半乾,就笑嘻嘻的擠著跟顧臨說長道短。但怎麼問,這兩個咬死都說號房沒那麼嚇人,一切都好。他們倆常備藥都沒用上,但是散給左右,救了幾個嬌生慣養的可憐蟲。

顧臨還要再問,這兩個有志一同的喊餓,狼吞虎嚥的搶菜吃飯,東拉西扯的把話題岔掉。

後來考試的結果讓他們老爹謝尚書找了很久的眼珠子,京城裡許多人家都跌了茶盞。

親自去看榜的琯哥兒回來笑了個前俯後仰,斷斷續續的說,「嫂、嫂子…哥的名次倒好找…第一!」又狂笑了好一會兒,「倒數就是了…」

丸藥到底不如湯藥,又用藥逼血,瓔哥兒幾天病懨懨的還在調養,不能自己去看榜,使勁兒剜了琯哥兒一眼,粗聲惡氣,「好歹我考上了!你呢?別在我後頭吧?」

琯哥兒得意洋洋,故做謙虛貌,「哪能呢?弟弟我的名次就比較難找了…十五。讓我找了好一會兒…當然是往前數!」

謝尚書倒是被恭喜得茫然。不能的吧?他家那兩個幾斤幾兩他不知道?學院的先生是寫信跟他誇過琯哥兒勤奮,日後必有大成…那可是日後啊!琯哥兒多大?這是京畿春闈欸。

瓔哥兒更不用提了…多久前還是京城無惡不作的紈褲一霸啊,還跟人爭風吃醋打破頭瘋傻了。使勁兒讀書還沒一年呢,那手字…他都不好意思承認是自己兒子。就算是倒數第一…那也是考上了童生啊!

但讓謝尚書更茫然的事情還在後頭。童生試之後還有鄉試、院試,京畿什麼試都是一等一的難,自不用提。他那兩個兒子,病的病,小的小,攜手一起去考了。

小的琯哥兒勢如破竹,院試差點兒把案首給拿到了,飲恨退居第二。病歪歪的瓔哥兒,鄉試院試都牢守倒數第一,硬擠上院試了。

也就是說,他這兩個兒子,全成了秀才。還是全天下最難考的,京畿秀才。

他愣愣的看著跟他恭喜的同僚,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聲音。狠狠地在大腿上擰了一把,痛得要命,他才確定不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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