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狩獵者 之九(七)

Boss大概把壓箱底的絕活都拿出來了。

他的呼吸依舊沒有亂,但心跳卻加快了。那不是恐懼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淡淡的興奮。

我也是第一回看到,真正的百衲學。

在這種不可能的絕境中,若有個分析師來主講,一定說boss絕無生路,因為雙方武力值相差太遠了。不管論肉體強度、妖法、道術等等…boss都遠遠不如。

但他可曾經是閻王侍前一品帶刀衛,在人間最麻煩的台灣分局打磨上百年的王牌獵手,生死關頭不知道滾過多少回的強悍boss。


在火雨岩漿海中,他使喚出影子裡所有的附影式神拖延爆烈的燭龍,從陰影中抽出遠程攻擊的槍械砲彈,就是不讓燭龍真身靠近他三尺之內。甚至幾乎無處落腳的情形下,還能細微精準操控微風和冰晶,替他搶到僅有幾公分見方的立錐之地。

上回生存賽的那種感悟,突然襲上心頭。

節奏。即使如此狂暴失控的火海熔漿中,boss還是一心不亂,沈穩的整理出險之又險的穩定節奏,才能在絕境中走出春雨小詩的餘韻。

不管受了多少傷,被烈火燎去多少皮肉,他還是宛如舞蹈般,踏著自己的貓步,用盡所有巧妙而匪夷所思的手段…活下去。

但燭龍血脈的奮力一擊,硬生生打斷了他的節奏。

龍尾狂暴的沖毀所有的砲彈軍火和附影式神,衝破他細緻操控的冰晶微風,轟然的逼近門面…即使只是撕開一道小小的缺口,卻是致命的缺口…

龐大強烈威壓的龍尾,卻讓boss的右手擋住了。

他牢牢的頂住龍尾,雖然被壓入流淌著岩漿的地板,幾乎要跪下來…但他死死的頂住,不讓膝蓋觸及地面,只是蹲著。

他啐出一口血,「糟糕,頂不到十分鐘了。」

「死!」姬蒼駟發出更暴躁瘋狂的怒嘯,把所有妖力都灌在龍尾上。

我聽到清脆的聲音。boss的骨頭,一寸寸斷裂的聲音。

他卻輕笑了一聲,輕喝,「幻影!」

阿貓從他的影子裡撲了出來,落地宛如小山般巨大,撲向龍的眼睛,逼得他不得不鬆神,替boss爭取了寶貴的十秒鐘。

Boss眼皮都沒抬,單手按著自己的影子,手掌輕提,柔如柳絮,一隻閉著眼睛的黑色孔雀緩緩的浮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堅持了十秒鐘的阿貓,被憤怒的龍撕碎,轉身正好面對閉著眼睛的黑色孔雀。

「吾名…為夜凰。」boss淡淡的開口。

原本那麼囂張那麼憤怒那麼瘋狂的姬蒼駟,看到這隻小小的孔雀,卻發出尖銳又恐懼的尖叫,將自己盤成一團,不斷噴出龍火,卻動都不敢動。

Boss揚手,閉著眼睛的黑孔雀也跟著揚翅。

「乃夜帝精魄之女。夜空之下,皆為吾臣!」Boss冷冰冰的說了這幾句,猛然揮下左臂。

名為「夜凰」的黑色孔雀,發出一聲無聲而清亮的長鳴,引起一陣天搖地動,舉翅既翱且翔,飛過之處,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不管是火雨還是岩漿,都都黯淡而冷卻。

一片漆黑中,夜凰的眼睛冷冷的睜開,尾羽的「眼睛」,也一只一只的亮了,冰冷得掐緊人脖子的眾多目光,死死緊緊的投在慘叫翻滾的龍身上。

「呼。」boss發抖著將右手放進褲袋裡插著,「我會被六娘子罵死。她把夜凰的一只尾羽寄放在我的影子裡,是留給夜凰一個保險,不是讓我拿來打架的。」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縮成一團,不斷發抖並且褪去龍身的姬蒼駟,「不過拿來克制那白癡挺好用的。」

Boss伸手,夜凰迴飛回他的影子。擦掉眼角和嘴角的血,他向前慢慢踱去,寧靜的抽出一直藏在袖裡的魚腸劍,頂在驚魂甫定,狼狽不堪的姬蒼駟的脖子上。

「將軍。」他說,「其實你堅持一下就贏了。我只能喚出夜凰三十秒,一年才一次額度。」

姬蒼駟的臉孔緩緩沁出釋懷的笑容,「雜種,去死!」一掌打落boss的劍。

Boss笑了起來,就像當年騙我簽下合約那樣清純可愛的笑容,露出兩顆小虎牙。他說,「謝謝。」

然後他暴起踢飛了幾乎耗盡所有龍火的姬蒼駟,半空中又雨打芭蕉似的踢了他無數腳,最後重重的踹在他的丹田上,毀掉他數百年的道行,那個內丹碎到不能再碎,不知道此生有沒有希望重新煉回來…

真的把他老爸的兒子打成豬頭。

至於場面如何混亂、如何暴動,其實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傷痕累累,還兩手插在口袋裡的boss,緩緩對我走過來。

我知道他死要面子,所以我跌跌撞撞的分開人群跑向他。

他在我面前站定,抹掉我臉頰上的符咒。右手還是插在口袋裡。「唔,長生。」他語氣淡淡的,「扶我一把,我有點累…而且很想喝牛奶。」

我小心的攙住他的左手,讓他環著我的肩,不耐煩的掃開擋在前面的人,小心的把他扶出去。

「…去醫院好嗎?」我輕聲問。

「回去喝牛奶。」他很堅持,「現在。」

我沒有跟他爭。他現在能用自己兩條腿站在地上,並且活著,就已經太厲害了。他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他的,何況只是牛奶。

冥府派了專車給我們,我煩躁的趕開所有人,將他帶回選手村。

我扶著餵他喝冰牛奶。我知道他不是左手傷痕累累而已,他的右手,大概骨頭寸寸斷裂了。可他死要面子,就是把手插在褲袋裡。

他灌滿了一大杯,盯著我看,慢慢的靠近我的臉…幾乎要觸到唇的時候,我壓抑住跳得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跳,輕聲細語的說,「boss,這是性騷擾。」

他頓住,「…嗯,對不起。」

「可這樣…就不是了。」我把唇壓在他的唇上。

他的唇,很暖。

(決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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