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姑兒 之三十

這是王家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了」。

等我知道這個正確數據,默然無語好一陣子。仙心說什麼都不肯去浙江了,二哥也不幹,他說小侄子出生他沒看到怎麼辦?

(二哥,還有五個月啊五個月。而且小侄子出生你在要幹嘛?你會接生?)

三兄弟你推我讓,最後把總管踹去浙江坐鎮,仙心一個月去個一次晃晃。


我知道在王家,孩子是希罕寶貝,但也沒希罕到這樣吧?三個大男人湊在一起傻笑,現在就在取名字。在那兒憶苦思甜,大哥說,就是生了他,才招了二弟三弟來,所以他們倆兄弟後繼應該是有望了。

二哥說啦,女孩子更好,就叫招弟,一定可以招個六畜興旺…(然後被大哥巴腦袋)

三個大男人都站在外間說話,非常興奮而嗓門大。當中最響的,是仙心。

唉,男人嘛。能讓女人懷孕證明男性雄風,算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他現在真是趾高氣昂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

但某天我午睡醒來,正接過白娟遞過來的銀耳湯,又聽到仙心那叫一整個得意洋洋,「…當然是我把滿身的精華都給了琳琅,所以才…」

沒噴銀耳湯。鍛鍊已久,我用畢生的修為把那口銀耳湯硬生生吞下去,連咳都沒咳一聲。

我冷靜的問白娟,「三爺跟誰說話呢?」

白娟平靜的回答我,「跟大爺和二爺。」

我點點頭,喝完那小碗銀耳湯,「跟三爺說聲,天漸冷了,外間又沒炭盆,冷得慌。請去小書房說話吧,那兒暖多了。」

白娟平和的回答,「是。姑娘。」她就掀帘出去了。

幸虧白娟跟我一樣冷靜,稍微保住了王家冷靜的家風。這年頭,王家人都不王家人了。

你以為大嫂二嫂很冷靜?才不呢。她們現在放下一切恩怨,化身為童裝夢工廠了。男的女的都做,還比雕龍繡鳳的。我想生個六胞胎,從出生穿到二十還有找,我真怕她們連壽衣都做了。

王熙鳳更牢牢霸住廚房,謹防出任何意外(是說誰會給意外…),每餐飯都要用銀筷子試吃,非常誇張,我已經到了無語問蒼天的地步。

要不是我老發睏,恐怕一天都要來個幾趟,一家子亂烘烘的。

仙心一輩子都沒那麼克制過…我是說,我們初次接吻以後,他規矩的令人沮喪。我覺得我一定是又肥又老又醜,他才那麼規矩。

孕婦嘛,總是多愁善感。我跟他說了,眼淚不要錢的掉,他慌得指天誓地,抱著我哄很久。「…大夫說是雙胞胎。」他又喜又憂的說。

「雙胞胎就雙胞胎。」我憂鬱極了,「我知道了,你不愛我了。兒啊,我們母子三好可憐,現在你爹就不愛我了…」

「哪有哪有!」他扭了半天,才害羞的說,「只是才碰妳,我、我就有點忍不住…」

他也真不敢做什麼,六個月以後,我的肚子跟吹氣球一樣。只能抱抱親親了。後來他去浙江巡鋪,才走沒三天,我越想越憂鬱,哭了一場,寫了封信給他。

跟他說,慾望這回事呢,的確強而有力。他又是個年輕人。真忍不住偷了葷,找那方面的職業婦女我可以諒解,不可以去糟蹋良家婦女的感情和身子。我是個醋海,真到他討小回來,我不敢爭,但也沒辦法待下去了,讓我把孩子養大再還給王家…

越寫越難過,還大哭一場。等信寄出去,我躺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飯都不想吃了。

結果他的信火速送達,上面只寫了幾個字,也不之乎者也了。「欠著。回去把心挖給妳看。小沒良心的。」

就這麼幾個字,我當餐就吃了三大碗。

他回來的時候咬牙切齒,我肚子那麼大,他又不能真的把我抓過去打屁股。當晚就把我「就地正法」了,「以振夫綱」。

不過因為我們身體都有不方便的地方,笨手笨腳滿頭大汗,笑場的時候居多。到最後終於成功了,汗津津的對望,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而他的表情告訴我,這個水腫到臃腫,慘無人形的孕婦,是他眼中最美的女人。

「還要我挖心給妳看?」他貼在我頸窩輕聲說。

「哪裡捨得?」我疲倦的撫著他的臉,「可不是在我心底了?」

「是呀,咱們是一個心的。」他咬了咬我的耳朵,「還故意氣我呢…沒良心。」

抱緊他,我沒講話。

我也不懂,為什麼會變得這樣脆弱。我想是因為懷孕的關係,荷爾蒙還是啥鬼的分泌過剩。也可能是,我也很害怕生產。

閩諺說:生得過,麻油香。生不過,四塊板。

或許就是心裡有太在乎的人,所以我才這樣畏縮怕死。

「我愛你,仙心,夫君。」我低低的說。

快要睡著的仙心輕輕回答,「我也愛妳,琳琅,娘子。」

天快亮的時候,我開始陣痛。而我懷孕,剛滿九個月。足月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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