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異奇談抄 相逢之章 第八章(三)

君心第一個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他還以為自己躺在星空下。眨了眨眼,仔細凝視,才發現是深寶藍色的天幕滿繡著細小的珍珠,映著燭光,隨風搖曳,閃爍著。

這是什麼地方?

愛鈴呢?!小咪呢?!


他猛然翻身,只覺得一陣陣頭暈。他變身後被削去了半個翅膀,流了不少血。雖然變了回來,右耳卻熱辣辣的痛,他顧不得疼痛,只是慌張的尋找…

小咪和愛鈴對著臉,側身親密的睡在他的身邊。恍惚中,他有種錯覺,覺得像是看到一對雙胞胎…不,像是看到鏡影。

像是有人對著鏡子照。

是小咪照著鏡子,還是愛鈴照著鏡子?他也惘然了…

揉了揉眼睛,他又感到奇怪。其實她們沒有一絲相同。愛鈴皺著眉,眼角依舊含著淚,像是睡夢中依舊傷心著;小咪卻是冷著臉孔,即使闔著眼睛,還帶著無法解釋的深恨,無力變回人形的她,寬大的肉翅折疊如蝙蝠,和烏黑的頭髮糾纏在一起。

為什麼他剛剛會有那種奇異的感覺?

茫然的環顧四周,赫然發現一大群的少女圍在他們身邊,帶著好奇又疑惑的眼神。這些少女都有著溫潤的臉頰和單純的神情,穿著柔軟的白衣服,或長髮委地,或挽起雲鬢,淡淡的桂花香氣從她們身上飄散出來,有種天真又莊嚴的感覺。

「…這、這是什麼地方?」他轉過臉,卻扯痛了耳上的傷口,不禁摀住耳朵呻吟。

「唉呀,你的耳朵剛敷上藥而已呢。」眾少女慌了,「可別摸了!越摸會好得越慢。摸壞了,將來你怎麼飛呢…?這兒是廣寒宮。」

廣寒宮?君心微微一怔。這名字怎麼這麼該死的熟悉…「廣寒宮?」

「是呀,」少女們嬌笑,殷勤的送上食物,「憑你叫廣寒宮、廣寒殿,還是月宮、月府,其實都是相同的地方。」「人間現在怎麼樣?聽說可以裝在大鐵鳥的肚子飛,有沒有這種事情?」「你有沒有電腦呀?拿出來給看看。別的部門都有了,就我們星君討厭那個…」

這夥女孩子吱吱喳喳的,攪得君心一陣陣的頭昏。慢著,他們現在身在月府?那個天界的入口?他們是怎麼來的?

「你們怎麼來的呢?我們這兒好久沒有客人了。」

君心望著這群單純的超資深少女(無疑的,非常非常資深。天知道她們修煉幾百幾千年了),他喃喃著,「我也很想知道,我是怎麼來的。」

這群素娥喜他純樸,圍著他聊起天來。她們在月府修煉,托賴太陰星君的聖威,雖然負責招待昇仙者,卻不讓天界那票浪蕩子欺負。雖然說,修煉成仙了,也該息了凡心。但是總有那種厭倦了天界單調生活的仙人,沒膽子碰有名有姓的女仙,只好花言巧語、明逼暗嚇的垂涎這些官小職卑的素娥們。

難得看到這樣單純可人意的人間少年,都圍著問長問短,君心也有問有答。素娥們聽得津津有味,更覺得人間少年比無行神仙要讓人親近些。

「好了!妳們都沒事做?」一聲嬌斥,嚇得素娥們趕緊垂手低頭,一個字兒也不敢說。一位極艷的仙子走進來,豎起娥眉,「妳們就只管瘋罷?落花也不去掃、茶爐子也不用顧,丹房裡的玉兔兒都在偷懶,也沒人去看一看?還不快去做妳們的事情?」

素娥們悄悄的退了,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君心看著這位充滿敵意的仙子,模模糊糊的感覺到,她和那群無憂無慮的素娥不同。

她長得濃眉大眼,輪廓深刻。膚白賽雪,當真是艷光四射。其他素娥們不喜裝飾,白衣素服,頂多插幾枝桂花,顯得一派女兒天真嬌態。眼前這一位雖也穿白,卻精細暗繡,層層羅裳,雲鬢高高的挽起,插著珍珠螺鈿的金步搖,極為講究,顯出一種低調的矜貴。

她冷淡的看了看君心,又看了看依舊昏睡的小咪和愛鈴。「那兩個女子若是醒了,快快離開我廣寒宮。這地方是你們來得的?誤闖也就罷了,饒過你們,快快走吧。」

說完只是厭惡的望了望她們,又飄然而去。

呿,好了不起嗎?我們又不是自己很愛來,需要這麼假高尚?

「哼,狐假虎威。」小咪睜開眼睛,撇了撇嘴,「說得倒像是當家作主的。這背夫逃走,天界無處安生的嫦娥,架子越來越大了。真要當家,也等太陰星君不在了再來擺架子吧。」

「嫦娥?她是嫦娥?」君心大吃一驚,「不對,妳幾時醒的?」

「你們唧唧聒聒的,死人也吵得醒,還想我睡得著?」小咪勉強起身,運轉內丹,發現雖然傷重,但卻好得多了。想來太陰星君給了什麼靈藥,救了他們。摸了摸愛鈴,她心頭一涼。

很不該一時意氣殺了她的父親,女郎又在她眼前殺了母親。遭到雙重重創,她將自己「鎖」了起來,像是個癡人似的。

「愛鈴?愛鈴!」君心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搖著睜開眼睛的愛鈴,「可覺得怎麼樣?這不是久居之地…我們得快快離開…」

「不用叫了,她聽不見。」小咪盤腿準備調息,「這裡的確不是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去找楊瑾比較實際。這些仙人無情無義,都是耍咱們的。讓我靜坐一會兒,咱們就走。」遂閉上眼睛潛修。

君心哪有她的鎮靜。搖了愛鈴幾下,只見她面無表情,用神識內觀,幾乎所有的情感都停擺,眼見是個廢人了。想到楊瑾的請託、飄飄葉霜女郎的捨命相救…

一時百感交集,心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哭管什麼用呢?」小咪依舊闔眼,淡淡的說,「哭若有用,就算拿鞭子抽你,我也逼你哭。偏偏是不管用的…我勸你靜一靜心,且調好你的傷吧。」

這樣淡淡的語氣,反而讓君心狐疑的望著小咪,但她又閉上眼睛沈默,再也不說話了。

***

找不到?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羅煞使用著帝嚳的神通遍尋人間,越來越不耐煩。區區一隻人狼,法術能高明到什麼地方去?為什麼可以挪移到他找不到的去處?

此刻的他,可是借到了天孫的神通哪!

他越想越氣憤,捏著手訣,拘來了值日天曹。「不要跟我擺架子推托,」羅煞冷冷的看著天曹,「我在追捕的那些人,是到哪去了?」

值日天曹不禁發怒,一個未成仙的道士,憑藉著後台對他大呼小叫,他還當這神仙有什麼意思?「不知道。」

羅煞幾乎狂怒起來,但是帝嚳的記憶思想卻掌控了他,讓他不由自主的說話了。聲音那樣的溫柔悅耳,「…聽說凌霄仙子的眼睛也很美。只是我還不得見罷了。」

…是帝嚳。值日天曹的背上湧起冷汗。他和凌霄仙子相戀多年,一直用心保護不讓這個背德天神看見。

「現在,」聲音依舊輕柔,「你可想起我要的人在哪了嗎?」

「…小神並不深知。」他勉強回答,「似乎往月府去了。」

「哦,還說不知道呢。」悅耳的笑聲響起,「我先去看看。若沒有…或許我該去看看凌霄仙子的眼睛,是不是夠美麗。」

值日天曹垂首等待羅煞離去。一時之間,突然覺得種種苦修不過是場空。當初他厭惡人間種種不公,所以修仙;如今天界的不公,更數百倍於人間。

或許他該帶著凌霄下凡去了…

羅煞闖入廣寒宮,不聽素娥天丁的阻攔,一路闖到太陰星君的寢宮。

太陰星君冷冷的看著他,有些厭煩的。這樣的人也能成仙?天帝生了這樣浪蕩無行的天孫,就該直接打殺了,做什麼把帝嚳貶下凡間為人?反而讓他在人間培養出一票只有法力沒有德行的修仙者,一但成仙,也只會在天界橫行霸道,結成逆黨,不知道存了什麼心。

這羅煞,是帝嚳在人間收的最後一個弟子。才能有多高,個性就有多貪婪。這等人…銼骨揚灰、將魂魄拘禁在九幽永不翻身都算便宜他,還成什麼仙呢?

「帝嚳,別人怕你,我可是不怕你的。」太陰星君厲聲,「擅闖本宮內院,該個什麼罪名?我可要去跟天帝好好的討教討教。」

「我是羅煞。」他冷哼,「跟我師父什麼關係?星君,妳要去便去,我也知道妳不怕我師父。但是妳宮裡的素娥怕不怕,那我就不知道了。」

星君氣得臉孔煞紅,又轉慘白。她雖然於世事皆淡漠,卻極為疼愛這些在她宮內修煉的素娥們。深入簡出除了懶於交際,也是怕這敗德天神摸到她宮裡傷生。

蓬萊仙翁赴個蟠桃會,仙島上所有女童都失了眼睛。人人都知道兇手是誰,卻又抓不到真憑實據,連天帝都只派葛仙去醫治,這件事情就這樣輕輕揭過了。

「犯得著為了不相干的凡人損一宮生靈?」羅煞皮笑肉不笑,「妳讓我把人帶走,我就勸我師父別碰妳月宮。眼下我師父雖然被軟禁,但他到底是天帝唯一的孩子。妳也知道天帝罵一頓、打一頓,也不想真的對我師父怎麼樣…」

「好了,不用跟我宣揚你師父如何的勢大如天。」星君霍然站起,「是有!這三人正在我宮內。但要我做此敗德,將這三人捆給你…不能!有本事,你就在我千間宮殿裡把人找出來帶走。」

「妳也太不乾脆了!」羅煞失去了耐性。

「不依我?那本宮寧可死守月宮,寸步不離,我看那帝嚳能將我怎麼辦。本宮懶於爭鬥,可不是不會打架的!」星君也發怒了,卻朝身後擺了擺手。

嫦娥雖然會意,卻遲疑起來。和天孫作對,絕對是好不了的。反而是素娥們看不下去,偷偷溜去報信。

「你們可快走了!」素娥奔到君心那兒,「莫延遲了,快走快走!羅煞上門跟我們星君吵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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