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尋芳 之三十

休養了十天,身體稍微癒可的岳方,借了慕容馥一支手杖,就瘸著外出打探消息了。

禁衛真不知道怎麼辦,悄悄請示上司,被上司罵回來。此刻人心惶惶,朝野亂成一片,誰敢拿個皇女的小問題去問皇帝。

只好睜隻眼閉隻眼,裝作沒看見。


可這宛如好婦的青年公子,倒是知情識趣,出入打賞,就算張羅吃食也沒忘了他們的一壺酒。

頭回打探消息回來,岳方一臉苦笑又好笑。

自己都懷疑是否精神過敏的情報網,現在真是發揮大用處了。連皇室的消息都打探得到,不能不說私房產業的掌櫃們個個不是善類。

「…炸營咱們還在掙命那晚,」岳方啼笑皆非,「皇太女就接到情報了。第二天清晨就以『為國祈福』的名義,逃去長安了…皇上的情報還比她晚一天,只能乾瞪眼。」

…好麼,未來的皇帝都逃出京城了。

「卿王爺的車駕慢了點,被皇上在城門追了回去,聽說驚嚇過度,病了。」

慕容馥無言片刻,「我那兩個皇兄弟呢?」

「也病了,御醫去看過,都是傷寒。」

「這招我也知道,」慕容馥發牢騷,「他們以前逃學就玩過。不就是泡冷水再熬火盆?真是一病天下無難事…七妹不會也病了吧?」

「那倒沒有,隨皇上共理朝事。」

「我這妹妹,雖說貪婪愛摟銀子,賣官鬻爵的。但真的有些才能,也都買賣些閒職小官,算是有些分寸。個性也算有擔當。」慕容馥嘆息,「慕容家男兒卻臨危只會裝病,連逃跑都逃不好,你說能做什麼…還妄想當什麼皇帝,多睡點吧,別做夢了。」

相對苦笑,慕容馥從密格裡掏出大燕律初稿,岳方從書架上拿下一堆法家述論。

反正現在也無法做些什麼,煩惱無益,不如幹些實際點的事情。

長慶十三年春末,何進率收攏殘軍兩萬餘兵將渡河,與北蠻七千騎兵對決。半渡被襲,慘敗,逃回京城僅餘三千餘人,當中多為蜀軍和安北軍,京畿衛全軍覆沒。何進自殺殉國。

長慶十三年夏初,各路北蠻會師,圍攻京城,勤王之師千里跋涉未至,京城告急。

幾乎和慕容馥預言的大致上相同。

而做下如此不祥預言的慕容馥,此刻正安閒的在王府院子「思過」。她憂心多年,事情終於發生了,反而不再懸心。這才好笑的發現,比她更憂心的岳方,做了些什麼,不只是屯糧備豆,原來那棚豌豆,不是為了豆蔻花開吟詠用的。荇菜、紫薇,也不是為了詩經才種的。

她還以為岳方要改行當田園派詩人,哪知道是戰備儲糧。

兩個人都帶傷病,岳方又溫馴的遵守五天「運動」一次的規律,但常常親吻耳廝鬢磨,親暱無間。

城破山河不在,身為皇族,唯一死耳。城不破山河在,她大概逃不掉廢貶為庶人的命運…反正她也有所準備。

與其無謂的憂慮未來,不如惜取眼前人。難得岳方不悔,她亦無憾。

但因為她很了解帝母,所以她知道,帝母終究還是會傳她去。帝母治理內政、玩弄帝王心術,是把好手。但一個人在皇位太久,就會剛愎自用,不承認自己不懂軍事。

外行領導內行兼識人不清,大病也。

果然,帝母在北蠻子圍城之後,將她傳了去。

至於她們談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但翼帝罕有的面帶怒容,卻行詔由慕容馥暫代攝政,一切國事,由她便宜行事,禁衛軍皆由她轄治。

行完這詔,翼帝就吐血昏倒了。

舉朝嘩然,咸認慕容馥逼宮篡位。但她也行若無事,只把七公主叫來,「京城所有輜重後勤,都由妳管理。我知道妳公主府有一票幕僚,能用的通通抓出來用。總之,我分妳一半禁衛軍,妳要讓京城人心安穩,世家大族該給人給人,該吐糧吐糧,了解?」

…分權一半給我?七公主微張著嘴,饒她聰明狡詐,也有些蒙了。

「七妹,」慕容馥說得凝重,「大姊避難去,也算是分散風險、保留皇室血緣,但這關熬過,她這個皇太女的位置…妳懂的。六妹又戰死了,只剩妳與我。我呢,就個瘸子。妳細想想,幫我熬過這關…是不是在幫妳自己?」

七公主不喜反憂。她這四姐城府深沈,頗有高深莫測之感。「…還有卿皇兄他們…」

慕容馥鄙夷了,「妳能信任幾個裝病的廢物?我不能欸。」

憑恃著禁衛軍的武力,慕容馥強迫暫停原有的朝廷班子,另組了一個極小巧的臨時軍務朝廷。把忿忿不平的樊和從大牢裡撈出來。

一千五百名禁衛軍,萬餘吃空餉挺嚴重,事實上只有三千廂軍的老弱殘兵,和從京城世家硬擠出來的五百壯士,和兩千民勇,以及劫後逃生的三千殘軍。就是她盡力搜刮出來的最後家底。

樊和瞪她,「妳給我這些垃圾…我能幹嘛?妳說!」

「守住京城…一個月。」慕容馥有些憂鬱,「朝廷反應太慢,勤王之師才開拔不久…距離最近的也要一個月。」附近的軍隊幾乎都填光了。

「我不是神…」樊和暴跳如雷,「我是他媽的神經病!這麼點烏合之眾,你要我守住整個京城?妳知道京城有多大?這點兵力散出出管他媽的什麼用?!城東不知城西,城南不知城北,妳說我怎麼調度?跑也跑死!」

「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慕容馥木著臉,「老樊,別忘了你欠我多少人情。我知道慕容皇家冤枉你、欺負你。但你得先還我人情,別的恩怨再說。」

「…認識妳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血霉!」樊和氣得發暈。

慕容馥露出粲然的笑,「軍事我不懂,都交給你了。但情報…你就不用擔心,保證即時。後勤你也不必問,一定供應到底。」

她的表情變得嚴肅,甚至帶著強烈的殺氣。「大燕皇城,也不是沒有絲毫血性的。就讓北蠻子看看,燕人的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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