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 之三十七

雖然還是不大放心,但鎮國夫人仔細回想媳婦們鉅細靡遺的規劃,應該能將意外降到最低…

別有笨蛋不管不顧的衝去惹十七娘就行了。

親自扶著鎮國夫人的杜大老爺嘀咕了一聲,「剛還真嚇一跳。要不是陳大人之前任推官的時候我兼任過大理寺少卿,不然還認不出來,我還以為…」他硬把「如琢」這兩個字嚥下去,「今格兒他真是判若兩人。」


「哦?」鎮國夫人看著杜大老爺,人稱小杜學士的兒子,頗感興趣的問,「不然先前是怎樣的?」

小杜學士只短短兼過幾個月的大理寺少卿,對這個萬年不升官,一升就去坐冷板凳的年輕人倒是挺有印象,思索片刻。「銳氣。如良劍在鞘,不出自銳。」

所以他才納悶,長相還是同樣的長相,怎麼像是換了個瓤子。

鎮國夫人只頓了頓就啞然失笑。她的兒女已是杜家人,所以對江南陳家的真正底子不甚清楚。

但她終究是在京江南陳家輩分最高的長輩,有什麼要事都會派人來稟告一聲。

十七娘這鬼妮子,還說什麼最有分寸。北陳那可憐的小夥子跟她所有的哥哥一樣倒楣,連嬌兒都不用撒,隨便求兩句,天上的星星都願意摘給她,何況只是裝裝樣兒。

只是連她這老不死的老太婆都怔愣了一下…公主殿下不知道怎麼翻江倒海呢。

孫媳婦兒已經悄悄過來說八卦湊趣兒了,害她笑得太深。

兒孫孝順,不管真不知道還是假糊塗,從來沒告訴過她如琢真正的死因。她沒追究是因為就算知道也不能如何。她得顧念兒孫的孝心和苦心。

但不代表她一無所覺。

十七娘真是狠了點…但狠得極好。終於終於,年少時只浮於表面的聰敏沁入骨子裡了。不枉她吃了那麼多苦,死去活來被荼毒蹂躪一番,徹底的長大了。

原本要兒媳孫媳看著她些…鎮國夫人還是決定順其自然了。

不知道十七娘能不能給她更多驚喜?她熱切的期待起來。

倒是被姑祖母非常期待的陳十七並沒有太出格,畢竟是嫡親姑祖母的壽宴,幾句老生常談的冷語,不算什麼。那個沒趕上驚雷的宮梅縣主比較有創意,冷笑著對其他皇親姊妹說,「我不知道大燕朝的禮教鬆弛到這種地步了,下堂婦居然還能服紅。」

佔理又佔禮,比她其他幾個腦袋空空的皇親親戚好多了。

只是沒人能把話接下來,一時冷場。

的確,下堂婦和寡婦這類女子,通常穿著素淡為主,很忌憚穿紅服,這是此時大燕服飾上的禮防。

但今天,卻是鎮國夫人七十大壽。來拜壽總不能穿得一身寡淡的來觸霉頭吧?陳十七這一身,華麗得囂張,精緻絕倫。但要說是紅衣…這顏色選得近乎黑,這樣凝重的顏色叫殷紅,別稱寡婦紅,就是不得不在喜慶場合出現時,這些棄婚女子可以穿的顏色。

陳十七沒有正面回答,反正也沒對著她說。她只是轉頭跟鐵環講,「禮之一道,博大精深,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寧可少挑人一句,最少不會鬧笑話。」

宮梅縣主變色了。「有什麼話當面講,不要鬼鬼祟祟的背後說小話!」

陳十七扶著鐵環的胳臂,筆直的從她面前走過,眼睛連偏都沒偏一下,無視到底。

誰知道妳在跟誰說話。

鐵環倒是笑咧了嘴,金鉤暗暗扯了她一下,努力將自己的嘴角板平。

果然話不用多,甚至可以沈默。最高境界的羞辱原來是無視。

宮梅縣主又不能上去賞陳十七耳光…在鎮國夫人的壽宴冷言冷語幾句可以,打人鬧事兒?嫌家裡太平安麼?想到奉遠郡王的慘狀…她不得不縮了。只好求救的看著向來交好的柔然公主。

柔然公主倒是蠢蠢欲動,可惜之後匆匆趕來,懷胎剛滿三個月的太子妃寸步不離的盯著她。她雖然膽大到無法無天,終究還是有剋星。一個是她父皇,一個是太子哥哥。

別的時候,她可以不甩這個親嫂子。但此時,太子妃肚子裡懷著太子哥哥殷殷企盼多年的孩兒。不要說動手什麼的,就算是把太子妃氣著了,回去抱著肚子鬧一鬧,太子哥哥都能活剮了她。

她又不傻。太子是她親哥哥,未來是皇帝。一母同胞,皇后娘娘也就生了他們一子一女。只要她不謀反,太子哥哥的腳步站穩了,背靠著至高無上的大靠山,才有未來長久無憂的好日子

她厭惡的看了一眼淡漠的太子妃,還是轉頭不理宮梅縣主,更不去多看陳十七…什麼嘛,才貌雙全的錦繡徘徊?嗤,醜怪得讓人下不了眼…活該!

柔然公主心情很美麗的談笑,高談闊論的論詩評詞,容光煥發、心情明朗得簡直過分。

入宴時,她和江南陳家與杜家親眷坐在一桌,席次距離杜家至親與皇親有點遠。

她倒是冷眼仔細看了柔然公主幾眼,含笑著放棄了天干地支可以輪三回的應對。

膚如凝脂美玉,心神明朗得太過頭,雙頰泛霞暈,初春就頻頻飲寒涼之食,穿著極薄的夏衣。當她惡意的看過來時,身邊的女官低語,就能讓她轉開視線。

入宴時,身邊只能留一個侍女,她點了鐵環。鐵環耿直單純,武力高強。她是答應姑祖母要有分寸,卻不代表她被鬧事不會反擊。

只是她精密的計算出現了很大的差池。

她低聲問鐵環,「聽得到那位公主女官說什麼嗎?」

鐵環很認真的凝神,「只能聽到一點點,說惹駙馬不高興,就不給什麼了…那個我聽不清。」

果然,如此。

駙馬都尉海寧侯,找到了能夠牢牢控制住公主的方法了。

柔然公主此時應該發低熱、亢奮,接近反常的歡快愉悅,口渴,求寒涼之食。膚白若美玉,應該是服食了有段時間了。

難怪她會乖乖聽話。不只是太子妃盯著,最重要的是五石散的功勞吧?

男子蛇蠍心腸起來比女子厲害得多。

開國前據說凰王傅氏強禁了幾種藥物,當中就有又稱寒石散的五石散。開國後,大祖皇帝也沒有弛禁。

海寧侯膽子真是大…今日皇室宗親幾乎都來人了,服食五石散的效果很容易被看穿。很可能在門口鬧過之後,海寧侯悄悄的讓原本還沒服藥的柔然公主吃了五石散。

坦白說,嫡公主這樣的身分,真的不謀反,別大庭廣眾之下抄刀殺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可惜她作死了。

而挖坑讓她作死的是現任駙馬海寧侯…五石散初服的確美容顏、悅心怡情,百病消除。但終究有毒性,服食的時間越長,越對五石散有依賴性,卻會漸漸枯槁,神不歸宅,最慘的不是狂呼而死,而是乾脆的毀了心智,癲狂一生。

果然人生處處是變因。

她的確沒想到失手害死前任駙馬的柔然公主,將來會讓現任駙馬用這種方法害死。

把海寧侯估得太良善,所以才會偏差算計到這麼遠。看起來,她真的得好好的調整這個重大變因所引起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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