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 之四十九

壓力真的挺大的。懷章默想。卻是很懷念的壓力…但沒有懷念到讓陳十七施展手段對付他,別鬧了。

他咳了一聲,陳十七面無表情的抬眼,「我家十一哥應該借調徽州辦案。」

懷章趕緊承認,「我是推了把力…稍微的。」

陳十七微微高聲,「恩將仇報啊你!」


趁現在趕緊的說開了。惹惱了陳十七徘徊,腸子未必會流出來,但絕對生不如死。幸好她脾氣溫婉,不輕易動怒。

「是,我本就答應妳不把陳家拖下水。」懷章痛快的答,「所以才設法讓十一去徽州查案,而不是借調阿九。若是阿九可能就…嗯,我料不透那小子。但妳該對十一很放心吧?他就是一條筋,除了辦案以外還是辦案。埋頭幹事以外,其他就…視而不見。」

他很謹慎的遣詞用句。知道自家哥哥腦袋有點轉不過來,是一回事,被別人指著腦袋說笨,那又是另一回事。

看起來效果很差,陳十七冷冷的看他一眼,低頭思索,「神捕?」

「對,因為他是天下第一神捕。」

陳十七比較放鬆了。她早該知道懷章兄會有分寸,不過是關心則亂。

想罵懷章兄兩句,又看他一臉疲憊。也明白,他既然站定了立場,明面上他幾乎手下無人可用,想用就得朝他老爹皇上借用。但眼前面對奪嫡的壓力,身為父親的皇上很尷尬。

沒有抓到真憑實據之前,懷章兄不會上表以告。畢竟那也是他爹的孩子,而慕容懷章,終有一天要扛起天下這個重責大任,不能老靠父皇替他上山打老虎。

「不想參與你家的破事。」陳十七幽怨,「我都已經跳下去幫忙了。」

「順便幫忙。」懷章沒好氣,「完全不是主要目標。」

「懷章哥哥,我沒醫你?」陳十七不滿了,「你連診費都不給。」

「欠著欠著,」懷章唉聲歎氣,「現在我挺窮,用錢的地方多了去。」

「應該讓人來瞧瞧你的真面目。」陳十七發牢騷。

懷章笑了兩聲,「別。我英明仁善的形象撐起來不容易,垮起來挺簡單。」

簡短說笑了一下,懷章原本陰沈的心情就開朗不少。可惜他要見這個妹子非常困難,他還費力操縱流言把十七的病往誇大說去,人快死了,他這個太子殿下顧念情誼來探病,才能不給人留話柄--明面上。

「海寧侯確定能接西大營副統領?」陳十七最後問。

「是。十一也是來京覆命而已。原本只是一樁謀殺案,卻是個重要線頭,事涉慧妃嫡親妹子嫁去徽州的程家。徽州快要成為程家的了…稍微有點規模的世家全滅。程鄒兩家的子弟霸佔徽州上下官位…」

陳十七揚眉,「收拾地方勢力?」

懷章肯定的點點頭,好久沒這麼鬆快,不用說太多,就被了解。他一輩子最煩就是解釋,偏偏只能凡事都得有合理解釋。還好他家親愛的太子妃雖然端凝慎重,逗她笑是個困難工程,但比徊姐兒就差一點點,可以很快聽明白,需要解釋的地方不多…

不然真不給人活了。

老娘拖後腿、親妹子拖後腿還得收拾爛攤子。他親愛的大哥和親愛的妹婿結成一黨謀算他的皇位性命,親大哥還特別針對他的子嗣,意圖把他弄成「不行」。

太子妃再傻一點、鎮不住場子些…

他真不用活了。

多大點事,用膝蓋想就該知道了。他總不能吃飽太閒讓十一千里迢迢去特別查一個鄉紳命案,就是徽州傳來的消息讓他警覺。也是徊姐兒透露過他親愛的大哥喜歡隱約蜿蜒的跑後宅關係,他才意識到,然後朝那方向追查,果然讓他查到那些妄想從龍之功的傢伙,已經在地方開始滲透了。

吞併田土,謀財害命。反正天高皇帝遠咩,上下其手,眾手遮天。不但獲得大量財貨,而且鞏固鄒程兩家子弟的出仕前途。很陰險很毒辣的好棋。

但知道慧妃惟兒是從,方向對了,一切都水到渠成般的容易追查。徽州,只是第一個。

可這樣簡單的事情,就夠他解釋到想投河。

所以他嘆氣,慢吞吞的離開,很是依依不捨。離了陳十七的別院,懷章信馬由韁,好不容易提振一點的心情又筆直滑落。

真不想去。十二萬分不想去。但他出宮了,沒去她那兒晃一圈…將來她知道一定又會吵鬧。

所以懷章很沈重的往柔然公主府去。看著她精緻絕倫、美豔燦放的容顏…在心底,很沈很沈的嘆一口氣。

他不敢問徊姐兒,甚至不敢討饒。因為她…真的沒有認真做什麼。徘徊真的要針對柔然,他的親妹子早屍骨無存。

但他知道,真的知道。柔然已經死了。在母后非常智缺的懿旨和毒酒之後,他的親妹子柔然公主,是死人了。而寵溺柔然的母后,失去她這個比命還重要的親妹子,也等於是死了。

現在他真的很難過、煩惱,而且無能為力。徘徊就像他另一個親妹子,他現在的心情就是兩個妹妹相互為仇,不死不休。他已經很丟人的求那個被害的妹子饒恕,就因為害人的妹子經不起人一指。

可真的沒辦法。太子妃終於受不了,點明她不再往公主府填人。

「雖是奴僕,也有一家老小,也會悲戚啼泣。」向來嚴肅的太子妃,難得露出傷心的表情,「我不能再把人派去給公主杖斃。」

這就是她十二萬分之傷心和埋怨了,所謂冰凌之一角。

沒有人手在內看著,完全不受控制。他身為大燕儲君,忙得焦頭爛額,已經竭盡所能。

結果這個讓他無奈心煩的親妹子,完全抓不到重點。問她正經事糊裡糊塗,什麼都不知道,但聽到他剛從陳徘徊那兒過來,就扭曲嬌容的哭鬧了,口口聲聲問太子哥哥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懷章苦笑,「意思就是,妳要改,妳一定要改好!把妳的嬌氣、嫉賢妒能全部改掉!不然妳會死,對的,妳會死!妳安享富貴不好嗎?誰能委屈妳?是妳自己委屈自己!」

但她還是鬧,像個小孩子似的拼命搖他的袖子,他真的很想把她一把摔到牆壁上。

拜託一下,妳不是小孩子了啊!嫁給如琢之前還好,如琢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就變本加厲了。

其實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有證據。但還是讓他毛骨悚然,頓生「我的妹妹哪有這麼狠毒」的震驚。

他真正想對柔然吼的是:妳搞屁啊?!哭著嚷著一定要嫁給年方十八的狀元郎,同文館氣質最好的如玉公子。怎麼到妳手上不到一季就掛了?!妳真是我妹妹嗎?!我雖然常喊著要把人腸子整得流出來,也從來沒下過這種狠心照辦啊喂!

妳再不改,真的死定了。

「你若真的比疼陳徘徊還疼我,是我的親哥,就把陳祭月弄來給我!」柔然公主梨花帶淚的撒嬌。

陳祭月?大理寺司檔陳祭月?

懷章太子殿下華麗麗的憤怒了。

妳,堂堂大燕朝嫡公主,封號柔然,並且已尚駙馬。然後要我這個儲君,懷章太子,去綁架朝廷命官給妳狎玩當面首?

妳有沒有搞錯啊~~

勉強忍住吐血的衝動,懷章太子拂袖而去,只覺得一陣陣發黑,氣得不輕。他娘的能不能更荒唐一點?他只聽過昏君,從來沒有聽過昏公主。

這不是發花痴,而是發瘋了。

「來人!快馬去御醫局!請院首給柔然公主看病!」懷章決定讓專業的來,堅定的回東宮了。

他終於忍不住對太子妃發牢騷,「我真的想換個妹子。」

正在幫他收拾書案的太子妃清艷的容顏依舊如冰,只是淡淡的無奈,「殿下,換妻較易,換血親之妹難。」

「想跑?」懷章警惕起來,「想得美!別忘了咱們結髮了!妳肚子裡都有孩兒了,跑什麼跑?還能跑哪去。」

太子妃根本就沒理他。

只有在她面前,才會知道,「英明仁善、儒雅寡言」的太子殿下…事實上是個話很多的話嘮。

形象真是太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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