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棲梧桐 之二十五

任用盧長史,不說在後世引起廣大而深遠的討論,只要論文題目跟女權有關都會被拉出來曬一曬,甚至非常陰謀論的認為,這是鳳帝為后時,計謀深遠的遠見伏棋,動搖頑固的父系社會的第一步等等…

連此時的大燕朝廷,有基於禮法大加反對,也有人很陰暗的認為皇后正在培植自己的勢力…哼,小人。

慕容鵷不解的看著朝臣,「不然翰林院調一個知事郎給本宮?」


歲月靜好。朝臣開始研究自己的笏板雕工有多精美。

其實,慕容鵷的想法很單純。她需要一個秘書,但翰林院不可能給她一個知事郎…你瘋了,讓個男的和皇后朝夕相處?讓知事郎替皇后紅袖添香啊?

那麼找個女秘書總可以吧?盧曉寒上表自辯,格式和文詞都很優美,她覺得合用,叫來考一考。果然家學淵博,不愧是盧宰相最得意的孫女,連公文寫作都是一等一。

是的,跟女權主義一毛錢關係都沒有,這時候她還將自己擺在「國母」這個地位,登基為帝這念頭,荒謬到連作白日夢都不可能擦邊…培養自己勢力做啥?

日後會舉考收女吏,當然是盧長史才能出眾,用得順手。再來就是士人對吏這種太基礎的公務員掩鼻而過,死都不肯做,才乾脆大開方便之門。

所以說,腦補百戰百勝,令人望風而逃。再也沒也比腦補更強大的蓋黑鍋技能。

這可不,瞧瞧慕容后被連續黑鍋黑了一生。

豐帝這一病把向來鎮靜的慕容鵷嚇壞了,一面憂心垂危的豐帝,一面朝堂又暗潮洶湧。精力充沛的她終於開始吃不消了,只能把最不重要的後宮,直接扔到瑤瓊兩妃手裡,她真的心力交瘁。

不是不知道將來會出亂子,但是不專注在政事上,馬上要出亂子了。

幸好豐帝最垂危時在正月,大家都在放大假,她才能一直守著豐帝。那也是她最茫然最迷惘的時候,把她老爹慕容駿嚇個不輕。

「兒啊,妳要看開點。」

慕容鵷點頭,「嫁給他那天我就有準備。」

…準備啥?妳是準備啥?!慕容駿眼前一黑,腦海裡飄過的都是白綾、鴆酒…還有湖面和臉盆。

不要笑!臉盆也可以自殺的!不要小看臉盆!

「兩個不孝子!」慕容駿嘶聲淚出,「我這就去江南把那個神經病綁來!沒這點事兒就過不去的道理!」

老爹淚奔而去,跑出一股煙了。

慕容鵷啞然片刻,好半天還是沒辦法跟中二爹對上頻道,放棄了。她只是耐心的用溫水再次的替豐帝擦了臉和脖子的冷汗,聽著他越來越無力的喘咳。

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卻發青。像是即將凋謝的綠萼梅。

但能為他做的事情是這樣的少。幾乎沒辦法減輕他任何痛苦。

其實一直都是很痛苦的吧。阿豐曾經笑著跟她說,要不是男人不會生孩子,不然他有把握生孩子都不會喊痛。

因為,他快要不記得不痛的感覺了。

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不知道能為他做什麼。不應該這樣的,阿豐會離開她?不對,不可能。

時候未到。

慕容鵷一直有種野獸般的直覺,而這種直覺從來沒有背叛過她。慕容府每天都有生老病死,有的人大病得大夫說辦喪事了,她不感覺悲哀,就往往沒多久看那人好好的跟小妾宅鬥得生龍活虎。有的人精神奕奕的龍行虎步,她若感到淡淡的悲傷,往往沒多久那人就去了。

她沒有感到悲哀,卻有深重不安的惶恐。

害怕非常信賴的直覺,這次背叛了她。害怕真的失去阿豐。

豐帝眼睛緩緩睜開,粼粼如春水蕩漾,溫柔哀傷,頰上慢慢的泛起霞暈,如白梅上的一抹紅痕。

「怎麼了?」慕容鵷的聲音非常軟,「喝水嗎?」

豐帝注視著她,將臉一別,嘶啞弱聲的說,「更衣。」

慕容鵷安靜了一會兒,揚聲要宮女拿夜壺過來。

她確定她的直覺沒有故障,光這一如既往破壞氣氛和浪漫的勁兒,阿豐一定會活下來。

除了她老爹將陳神醫帶進來的方式太奇葩把她驚了一下…老爹將陳神醫扛在肩膀上,跑過廣大的宮廷,活像一袋米似的扛進來。

但關於陳神醫真的能治好阿豐,她心裡沒有任何懷疑,直覺不會背叛她。

大概就是這種盲目樂觀到極點的態度,即使豐帝和盧宰相都躺了,她還是把朝政撐了下來,甚至展現和豐帝不相同的政治風格。

跟豐帝的高瞻遠矚相較,她異常務實。像是「千金求糧種」,她會優先關注於民生,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林邑稻在她十九歲這年,已經推廣有成。這種難吃到幾乎吞不下去的米飯,成為高產的救災糧、軍糧,一直都在她密切關注中沒有放鬆。

好像是豐帝打了個大綱,她接著細寫,既能體會豐帝的真意,又能修整得更完美,然後還能掌握住自己的目標,這是一種非常強悍的政治才能。

豐帝養病這半年,她在盧長史的輔佐下,扛起氣氛浮躁的大燕。

但把後宮事撇給瑤瓊兩妃,果然還是會出亂子。而前朝和後宮,往往作亂起來也是相輔相成。

三月時,豐帝養病,朝政初穩。結果沈默很久的言官發聲,要求立太子。這個要求被豐帝拒絕了,旋即再求讓皇子學習政事。

看著大皇子得意的笑容,慕容鵷忍住往他後腦勺巴下去的衝動。

小鬼,雖然你是中二的年紀,但論中二不說我爹,跟我也相差一萬八千條街。

慕容鵷平靜的和豐帝商量了一下,然後允了。

第二天趾高氣昂的大皇子發現,龍椅下溜三個錦凳,他兩個弟弟已經先坐在那兒朝著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