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II之四 寒假(四)

第三天,世伯來找我的時候,荒厄一反常態,鬥氣快衝破天靈蓋了。

她對著世伯大吼大叫,「死牛鼻子,別妖言惑眾的胡扯八道!看我們蘅芷耳根子軟就對她說些有的沒有的…再胡說我就不客氣了!喂,別以為裝聾子就沒事了,說話啊!」

…我耳朵都聾一隻了,還能耳根子軟?說得這樣氣勢磅礡,妳幹嘛抖個沒完?


世伯第一次正視她,似笑非笑的,「哦?我跟蘅芷說了什麼?」

我看情形不對,趕緊哄著她,「沒事沒事,就跟妳講沒事了…對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山怪跑去學校了,弄壞了我幾處祭壇呢。」

「什麼?有妖怪敢在我的地盤胡來?」她馬上被轉移焦點,「有沒有把我放在眼底啊混帳東西!」

一陣風似的颳出去,我聳聳肩,世伯笑出來。

「跟我所知的戾鳥確有差距。」他含蓄的說。

朔噗嗤一聲,「人味兒這麼濃的戾鳥的確不多見兒。」她端過來一壺花草茶,「你們爺倆嚐嚐。今天中午我想吃頓素食,你們也留著一起吃吧。成天外面跑,蘅芷的身體不太紮實。」她對我眨了眨眼。

苦笑了幾聲。昨兒我回來,跟荒厄正在打架,看到世伯站在門外,朔倚著門,跟他說了很久的話,世伯才告辭。

我在想世伯的城牆可以抵擋多久。

朔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世伯瞧著她的身影,「黑月是個博學睿智的女子。你們住在她這兒,真的很幸運。」

「…也是個很迷人的女人。」我悶悶的端起茶杯。

「是呀。」世伯很大方的承認。

無言以對,只能低頭喝茶。

他看了我一眼,擦了擦鼻子。「頭回見面,我並不知道妳這樣犀利。當時我只覺得妳妖氣濃厚,小晨和妳這樣的人實在不該太接近。」

「我想也是。」我溫馴的點點頭。

「但第一印象總是不準的。」世伯溫和的說,「小晨剛出生的時候,我也非常不喜歡他。」

我張大了眼睛。

世伯和唐晨的爸媽、玉錚的爸媽,都是大學同學,交情非常的好。他很早就有奇遇,二十歲滿就出家了,但還是繼續求學。而玉錚的爸爸出身於一個奇特的世家,只有唐晨爸媽是普通人。

畢業以後,各分東西。但陰錯陽差的,各自婚嫁後,唐晨爸媽和玉錚爸媽在同家企業工作,買房子也買在對門。世伯也常去他們兩家作客,感情一如大學時代,非常親熱。

「玉錚和唐晨生日只差一天,玉錚還早一點。」世伯說,「他們世家可以上溯到禹王,至今猶然姓夏。雖然家學凋零,但卻是早於道教發展甚遠的古老家族。夏濤的天賦只有一點,就已經很驚人了,沒想到他生下的女兒這麼厲害…當時我還太年輕了,只喜夏家後繼有人,取了一個更除妖驅邪的名字…」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玉錚個性太強。雖然我早封了天眼,但還是沒辦法完全封閉。幸好黑月動了手,不然將來必有血光…這先不提了。」

…別提的好,光我聽的這一點就已經毛骨悚然。我跟她交手幾次能全身而退,真是洪福齊天。

「小晨出生的時候,滿室生香,他爸媽高興得不得了…我可不那麼認為。他命格清奇過甚,妨父剋母,六親滅絕。不是貶神,必是天魔。當時我想過要不要斬草除根…」

我手心捏了把汗,失聲叫出來,「可他什麼都不知道呀!」

世伯輕笑一聲,「可不是?他什麼都不知道。殺害幼嬰也不是我該作的事情…但至交家裡擱個禍害,我放心不下。他的名字也是我起的,當初只是想鎮壓邪祟而已。」

但每年探望,看著唐晨一年年擔著災禍長大,心性卻這樣純良美好。他這個出家人,被感動得很厲害,不禁偏憐起這個無辜的孩子。這才事事干涉,想辦法讓他平安長大。

「他才上幼稚園的時候,有回抱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哭著回家。玉錚回來就告狀,說小晨撿了一個髒東西,很噁心。小晨說,小狗被車撞死很可憐,他雖然害怕,還是希望把它埋好,想回來找鏟子。」

世伯苦笑起來。「…這不是第一次,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妳拿這樣的孩子有什麼辦法呢?除了想盡辦法讓他好好活下去,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是呀,這就是我認識的唐晨。我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很呆啦,心慈的呆子。

但你能拿他怎麼辦?

「伯伯,你怎麼不讓他去上清華呢?」我頓了頓,「在我們學校,真的委屈了他。若是去清華,母獅…我是說玉錚會好好照顧他。」

「我從來不贊成他們交往。」世伯搖頭,「但玉錚個性太強,我也沒有力阻就是了…要不要入空門,還是看小晨。但不入世侈談出世,我向來不贊成。他去清華,可能連第一個學期都熬不過…」

聽得似懂非懂,但「入空門」讓我扎了心。「唐晨根本不用入什麼空門。」我有點賭氣,「他比入空門那些人境界高多了,要入什麼空門?」

世伯呆了呆,「…妳的確很犀利。」

啊?我這可摸不著頭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