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III之四 仁王(一)

之四 仁王

我們剛下火車站的時候,引起一陣轟動。幸好是白天,這又是個不大的站。但乘客有人低問,是不是有熱鬧或哪邊作醮。

鑼鼓喧天中,我們的「金翅鵬王齊天娘娘」翹著尾巴,鼻孔朝天,大搖大擺的下了火車,在凡人瞧不見的月台上,讓地方角頭神佛和妖怪,或友禮,或長輩禮,簇簇擁擁而去。

只轉頭很拽的說,「回去把門關好,別等門了。」就得意洋洋的走了。


「是是是。」我在她背影後面低頭,「恭送娘娘。」

唐晨笑得岔氣。經北妖一役,他的神威微啟,不具任何攻擊能力,但對裡世界更近了一點。雖然還聽不太見,身影可就清晰多了,在我身邊就更清楚。

被他笑得有點臉紅,摸摸鼻子。「難得她這麼風光,我這做宿主的別的沒有,難道還不照顧一下她的面子?」

「也是,她辛苦得連命都差點丟了。」唐晨幫我扛行李,「她還需要捐血嗎?我再捐點給她。」

我倒是謝絕了。荒厄需要就會開口,但她不要,一定有她的考量。或許怕上癮,或許境界也要一層層修上去,誰知道呢?我對妖怪的修煉可不清楚。

雖然這隻「金翅鵬王齊天娘娘」的狡智和舌頭比神通高太多了,但她好逢承,地域性又強。大伙兒愛誤會就去誤會好了,被捧幾下她就暈陶陶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少了多少衝突血光,不挺好?

唐晨是她出頭罩的,大妖小怪不免忌憚,我也省心很多。

最重要的是,她開心快樂。

跟我這麼久,她頭回這麼風光,舒心又快意。她老為了是我的式神悶悶不樂,覺得被人看小。現在我一低頭,大家就會覺得她這麼厲害,降伏了自己主人,更崇拜幾分。

我跟唐晨解釋,他一路笑。「妳們打打鬧鬧,其實妳疼著荒厄,荒厄還挺愛妳的。」

「你可別這麼跟她說,瞧她吐給你看。」我笑著走入朔的咖啡廳。

一走進去,大大的吸了口氣。這世界上我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地方。充滿森林氣息的「家」。

「朔!」我衝到櫃台,爬上高椅。

朔撐著腮,笑笑著看著我,既沒有不高興,也沒特別高興。但我喜歡這樣。

「我把行李扛上去。」唐晨跟朔打招呼,「妳們好久沒見,先聊聊,我忙去了。」

「這孩子還是這麼貼心。」朔沖著花草茶,「該了結的,都了結了嗎?」

我就知道。這該死的巫婆什麼都知道,才硬把我趕上台北。「了結了。」

她推了杯茶給我,自己斟了另一杯。「還想北上度暑假嗎?」

這話問得我一怔。還想去嗎?讓那些良善的人們環繞,過著普通少女般的生活?

「…一個暑假就夠了。」我喝著花草茶。

她瞅著我,我也平靜的望著她。

那種生活真的很有吸引力。唐家爸媽就是我心目中該有的爸媽,那種家庭生活是我夢寐以求的。

但終究不是我的。

我不可能嫁給唐晨,將來他若有了伴侶,唐家爸媽和我感情又培養的早,讓唐晨未來的太太怎麼辦呢?將來難以割捨的,必定是我。由儉入奢易,由奢反儉難。我會更捱不住清苦,反而生怨妒。

這對荒厄的影響太不好了。不是唐晨是我的責任,荒厄更是我的責任。

朔撐著臉看我,情緒深染,不用什麼語言。「喜聚但畏散,嗯?也罷,不這樣就不像彆扭的妳了。」她用種閒聊的語氣,「肅柏要我寒暑假過去小住的時候,順便把妳帶去。他新添了一個小小產業,離他家沒三步路。」

我張大了眼睛。世伯的意思是…是…?

「『自己家的孩子,不能年年去打擾唐家。』」她複述著世伯的口信,「但他又不好意思對妳說,要我跟妳說了。他呀…可是很疼妳的,又很介意妳的看法。我這麼去住一陣子,不怕別人說,卻怕妳心底不自在。」

我才感動得熱淚盈眶,朔又讓我面紅耳赤。「這…這…你們、你們都是大人了,我、我們小孩子能有什麼看法?」

她用種有趣的神情看著我,讓我非常不自在,別開頭,期期艾艾的問,「妳、你們…相處得還、還好吧?」

「我們相處的很『和諧』。」她又幫我斟了杯花草茶。

還好朔還知道「含蓄」怎麼寫。我低頭喝茶掩飾臉紅。

「肅柏的房中術研究,頗入精髓呢。」她泰然自若的說。

我又噴了一櫃台的花草茶,險些把自己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