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之十六
雖然睡得很差，斷斷續續的，醒來覺得更疲倦，但心情平靜不少…然後啞然失笑，這麼大的人了，鬧什麼脾氣。
其實她也明白，大家都是善意的。連語氣很兇的鄭主編都是希望她放緩腳步，不要拼了命的寫…昨天才見過面，今天就追加e-mail，叮嚀囑咐她一年不要寫超過四本，把自己的才能燒過頭，同時燃盡生命。
或許吧。交給鄭主編，他們的存稿可以讓她休息幾年，也不會削薄自己的價值，還能愉快的過日子。
「看起來是個好主意。」鍵說。
其他人亂烘烘的贊成，也願意各自克制想寫的欲望。
「…我會考慮。」漱芳溫柔的回答，卻沒承諾什麼。
這一天，她倒是閒散下來，去附近的公園散步，戴著口罩。這樣，她才不會想放鬆反而更繃緊精神。他們可以安心的聊天囂鬧，只是附近的鄰居還是投以有些奇怪的眼神…她的手肘不知道什麼時候割傷了，血一路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真想去一個什麼人都沒有的地方。真想睡下去就不要醒。按著傷口回家，她默默的想。
「睡得太差了。」漱芳伸了伸舌頭，「我們上一下曼珠沙華？」
「好啊好啊！」
還是在這裡比較好。能夠脫離病痛和憂傷。能夠…真正的睡覺。等她再睜開眼睛，身上蓋著一件披風，夜沁坐在她旁邊出神。
果然，別睜開眼睛比較好。
「現在的人類，」夜沁望著天空說，「雖然還是很短命，但慶祝一百二十、三十歲生日的已經不希罕，活到百歲是很尋常的事情。比我剛觀察那會兒，壽命已經延長很多了。」
漱芳動也沒動，沈默著。
「但為什麼…妳恐怕連三十都活不過呢？」
結果還是說了呀。
「誰知道？」漱芳淡淡的回答，「早說過別過問我的事情，更不要拖人下水…鄭主編是個好人，你不要隨便的指使人家或附身…」
「好人好人…每個人在妳眼裡都是好人…妳聖母個屁啊？這麼聖母也不會有人希罕…死是妳自己在死！」
漱芳終於被激怒了，「聖母又怎麼了？把每個人都想成好人錯了嗎？為什麼一定要壞心眼自私自利才可以？現實這樣就很糟了…連寫小說女主角只要寬大一點都會被這樣講！關你們什麼事情，我高興我喜歡不行嗎？！反正我很快就會死了，其實我很高興你們知道嗎？因為我再也不用聽你們說這說那了，我終於可以安靜了！」
「閉嘴！」夜沁一把攢住她的手腕，「妳別想！要聖母就隨便妳了…我絕對不允許妳隨便死掉！我觀察你們兩百年，兩百年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發現最珍稀的樣本…人類的壽命已經夠短的了，我絕對不允許妳就這麼死了！」
夜沁的神情很可怕，「妳只要統合起來，就不會消耗太甚，可以擁有正常人的壽命了。」
「…統合？」漱芳的臉色沈下來，「事實上，就是殺了他們，對吧？衍，不要讓我恨你。你傷害哪一個，我都跟你誓不兩立。他們不僅僅是『手足』，我們既是七也是一！你不要逼我用死亡來永遠離開！」
兩個人都發完脾氣，呼吸粗重的怒目，夜沁先疲憊起來，鬆開她的手。
「…一個人能承受的靈魂最高額度，是四個。」他扶額，「而且必須輪流休眠，沒有人能夠全體清醒，個體獨立彼此認知。」
「我猜也是。」漱芳低聲回答。
「有的人號稱有很多…幾十個，但大部分都是殘缺的。也就是說…他們有點像是連體嬰，而且是只有部份呈現的連體嬰，數量看起來很多，其實不完整。不完整的魂魄…是沒有辦法在曼珠沙華呈現的，系統大神更不會承認。
「最穩定而常見，能和平共處互相認知的，是雙重人格，系統大神也承認。但像你們這樣七個都能呈現，毫無缺陷的，真的是獨一無二。
「但這樣的獨一無二會害死你們全體。因為你們只有一個載器，卻必須承擔七個靈魂的滋養和重量！若不是我藉著那傢伙的手觸摸了妳…我真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和衰弱！」
「我知道。我們，早就知道了。」漱芳疲倦的揉揉額角，「衍，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一兩年的時光，也夠讓你完整報告。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不要浪費在吵架上。」
「…我不要，我不要。」夜沁不甘心的瞪她，「好不容易才遇見妳…你們這麼珍稀的樣本。我不要就這麼放手，絕對不要！」
「我在看醫生，也並沒有失去求生意志。」漱芳平了氣，柔聲道，「我只是比較虛弱，又不是真的有病。說不定我會活得比別人久呢…何況現在有曼珠沙華，其實負擔已經小很多了…」
夜沁別開頭，咬著牙說，「…發脾氣啊，對我發脾氣啊！幹嘛什麼事情都替別人想？像剛剛那樣不是很好？不要苦笑著安慰我！」
漱芳頹下肩膀，「…你們一個兩個全都這樣。明明心疼我，卻用最差勁的方法包裝，媽媽和你都用罵的，玄他們都再三顧慮…討厭的是你們吧？這樣…我該怎麼抱怨，對誰抱怨啊…」
她摀住臉，「我討厭哭，因為頭會很痛…」淚水不斷的從指縫滲出來。
夜沁有些蠻橫的將她壓在胸膛上，抱了個滿懷。漱芳沒有掙扎。
他們七個，都各有特色。她的特質難以察覺，卻分外令人苦笑。乃是…感受。特別是對於無私的善意。
所以她特別清楚的感覺到夜沁無能為力的痛苦和單純的不忍。
這一生，或許會很短暫，但也…算得上很幸福。沒關係了，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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