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夜叉.行 之十二

縱馬進破廟,雨絲已經停了。破廟裡有積水,幾處血漬,應該是慕青的血吧?她不禁有些黯然。

這孩子,想些什麼呢?不過萍水相逢。

一片凌亂,丐幫大約料想不到她又回頭來,破廟空蕩蕩的,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腳印雜沓。

扶著謝寧生下馬,謝校尉一面咳著,氣息奄奄。脈象淺快虛浮,「撐下去,校尉,你不該將主將獨個放在沙場上。」

他的眼睛圓睜,強自調整吐納,「我…我腰袋上有傷藥…」

噙了傷藥,「將軍,我累了妳…」


「胡說什麼。我是棄同袍於不顧的人麼?」

瞥見牆角有微弱火光,怪道有藥氣,正是玉荷煎給她療傷的藥。倒了出來,還有半碗。

讓謝寧生喝了下去,約莫半個時辰,脈象果然寧定了些。

一鬆懈心神,心間突然一陣痲痹刺痛,真氣狂亂,趕緊盤腿行功,等刺痛過去,睜開眼睛,頓感前途茫茫。

見謝寧生擔憂的看著她,淡淡一笑,「校尉可好些?」

「多是皮肉傷。蕭長老無意取我性命,掌下已然留情。」他坐起來,神色已恢復大半。

她點點頭。玉荷果然是有本事的。難怪這麼多門派爭著她一人呢。

「丐幫幫主在哪裡落腳?」她站起來。

謝寧生臉色一白,「將軍!」

「我非去不可,」她望了一眼原本鋪著猩紅大氅的地方,「他們追著我去了。」

靜默半晌,「將軍,您許久未讀孫武兵法了。」

「我都背下來了,何必讀。我待你們皆如嬰兒。」她吹了個呼哨,散在林中吃草的黃馬歡欣的跑過來,跳上無鞍馬,「來吧,校尉。老死在安穩屋中,不是白衫軍本色。刀山劍林,戰死沙場,才是我們武者當為。」

豪氣橫生,「將軍去哪兒,謝某人就跟哪去!閻羅殿也照闖!」他也跳上馬,像是這段流放困頓的日子不存在,他又是那個正值壯年的校尉,跟著少年白袍的銀夜叉將軍,縱橫蠻子的刀槍陣,追馳沙場的時候。

連她臉上無畏的笑容,也未曾改過。

「駕!」

「可記得你不服我,三軍前與我挑釁?」快馬奔馳,綠兒回頭笑著跟謝寧生說。

他那黝黑的臉浮出赧然,「將軍,別說了。三回合就讓您打趴在地上。」

「別。武藝算什麼?不過戰場上足以自保。若不是你教我騎術戰略,我們白衫軍早讓我帶到地府去了!我們快將這邊的事兒解決,回父王那兒去,求父王再賜你一把上好的槍,回去守我們的關,不讓蠻子有機會踏上一個馬蹄子!」將自己的傷,眼下的困頓全拋到腦後。風呼呼的吹,她的心像是要飛了起來。

「回去守我們的關!把銀夜叉的旗子再立起來!」謝寧生吼叫起來,像是這些年的鬱結一口氣全散了。

到了個小山岡,謝寧生勒住馬,「將軍,那兒。現下我們不能縱馬進去,從這個地方起就有斥候。」

清淺的溪繞著彎子,一戶破落的屋子前面有幾個叫化子或坐或臥。

「沒人守這山岡?」綠兒皺了皺眉頭。

「將軍,這會兒不是打仗。」

不過這個眾山環繞的所在倒是隱密清幽,他們屏息的潛入,直到門口,「奇怪。」謝寧生止住了綠兒。

綠兒張望過去,就看幾個叫化子都拿著刀刃兵器。

「這些人…不是我們帶下來的。他們是…他們是楊長老的部下。應該隨著楊長老在江北才對。」

「自然。丐幫不會帶整幫弟子隨幫主求醫。」看他們神情緊張惶恐,「莫非有敵來襲?」

「就算有敵,也不該是楊長老的人守著。我們的人呢?」

「這個?」綠兒聞到血腥味,從草堆裡拉出一隻手。

「大嗓?!」眼睛暴睜,已經氣絕多時,「糟了,頭兒…」就要衝出去。

「先別忙。若是丐幫幫主死了,這些人守著門口做什麼?」綠兒默數了一下,「嘖,十七個。」

正戒備的丐幫弟子聽見樹叢裡有聲響,紛紛亮出兵器,「誰!?」

「冤…冤哪…」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天色開始昏暗時,格外淒厲,「誰!少在那邊裝神弄鬼!」

「我被自家兄弟殺了…叫化子殺叫化子哪…」

這些人心頭正不安,一聽這話,拔起刀來,「格老子的,胡說啥鳥?」一衝進樹叢,一個人影直挺挺的跳起,赤紅著臉暴睜雙眼的李大嗓撲了過來,頓時亂成一團,幾個靠近些的人全應聲而倒,想往回逃的,又看見個全身穿白的披髮女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們身後。

「鬼…鬼!…」驚懼又中了銀針,瞬間軟癱了一片。

解決了守備,謝寧生正想衝進去,她搖了搖頭,靜靜伏在門口。

「外面的吵什麼吵?」一開門,兩個叫化子不耐煩的走出來,連招數都懶得用,正中太陽穴,一起沒了聲音。

「發生什麼事情了。」站在床頭的楊長老有些不悅,聽得腦後風響,一掌推去,卻把兩個暈過去的幫眾打得腦漿迸裂。

「嘖,下手殺自己部下,真狠呢。」綠兒說。

躺在床上的白鬍子叫化兒大聲笑了出來,「楊玉清,嘿!你赤膽忠心的弟子都能下狠心殺了,乾脆把我老叫化宰了算了,還問什麼打狗棒?連你都打不成,那打狗棒也沒屁用。」笑到嗆咳,一面捶著床板。

楊長老臉皮抽搐了兩下,一掌打出白鬍子叫化的兩顆牙,「閉嘴。」

「你敢對頭兒無禮!」謝寧生衝上前,楊長老卻扼住幫主的咽喉,「你動一動,我就殺了他。」謝寧生僵在原地,「把他們綁起來。」

「綁誰呢?我又不是丐幫的,丐幫幫主的命和我什麼關係?」綠兒笑了起來,幾個幫眾讓她那慵懶嬌媚的眼睛迷得有些昏眩,只覺得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

趁著那一瞬間的靜止,綠兒衝到床前,一掌推向楊長老,他伸手來格,卻聽到她袖中嗤嗤作響,險些中了她的袖箭。

「用暗器麼?是英雄好漢就不用下三濫手段!」讓她逼開床頭,楊長老吼著上前。

「我是英雌,跟你這種狗熊不相當。殺自己幫裡人叫做上等手腕?我倒是領教了,只是學不會。」她嘴裡挑釁,坐在床頭,袖箭對準了他。

「打狗棒我也不要了,先殺了你這死老頭再說!」一面撥開綠兒的袖箭,一面凝掌,勁力強健到綠兒的頭髮都往後飛,「丫頭,低頭!」轟地在牆上打出個洞,床板一陣搖晃,只覺得整個人往下掉。

「他媽的,誰要你觸動機關?楊玉清,我可不是怕了你…操你奶奶的…」丐幫幫主的聲音越來越遠,兩扇床板又密合起來,刀砍斧傷都絲毫不動。

綠兒一翻身,施展輕功飛騰著接住幫主,她動了太多真氣,一時軟弱,跪倒在地上。

「幫主,可摔了你?」心口刺痛不已,她閉了閉眼睛。

「丫頭,妳有傷啊。」

「幫主,你也有傷呀。」

待調勻了氣息,她伸手攙扶丐幫幫主,「就跟他們說,不要到這邊來,公孫徹那死老頭子,不知道屋子裡安了多少機關,哪天他若把機關放出來,滿屋子聽慘叫好了。嘖,丫頭,有沒有酒。」幫主滿腹牢騷的。

「內傷不宜酒。」

「丫頭長得挺好的,這囉囉唆唆卻像老媽子似的。喂,許人家沒有?沒有的話,你看我們阿大如何?不要不講話呀,連臉紅都沒有,給老人家一點面子吧…」

綠兒嘆了口氣,循著地道自動打亮的油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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