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書 命書卷肆 之十二

其實,將暈厥的施傲天扔在警察局附近的防火巷,準人瑞開車沒多遠,就被迫停在路邊。

因為她七孔流血了。

但是準人瑞並不後悔。她說過,要讓施禽獸再不想入六道輪迴。

即將放走施傲天的那一刻,她真說不出有多不甘心,多麼遺憾。其實這樣是不夠的。只要想到他曾經幹過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她就快狂躁起來。

真該將他隔絕於社會之外。或者給他上個項圈…永遠掙不脫的項圈。不然讓人怎麼放心?她早晚要走。

就在那種強烈和不甘中,她突然感悟了。


她曾經寫過夢魔一族。食春夢維生的魔族,能讓人類的睡眠永遠被夢魘統治,再也不能脫離惡夢,再也不能安眠。

被這樣折磨終生的人,才會「再不想入六道輪迴」。

所以她就這麼做了。將夢魘的種子打入施禽獸的額頭。夢魘會慢慢的成長茁壯…成為永遠的夢魘。

然後她就七孔流血了。她猜,可能又觸碰到天道規則的邊緣,被懲罰了。

她將臉埋在方向盤,因為擦也擦不乾淨,隨便吧。

只是,她又強烈耳鳴了。發出嗡嗡的,像是電波干擾聲,震耳欲聾。
她還是羅清河的時候,也發生過這種嚴重耳鳴。漸漸的,雜訊漸少,聲音漸漸清晰。

還不如一直震耳欲聾呢。

她聽到吶喊、哭泣、悲訴。來自她所架構的世界,無數悲劇從文字縫隙瘋狂朝她襲來。

因此她大病一場,造成她將近十年的一蹶不振。也是從那個時候,她的筆變得柔軟無比,所有結局都是甜美滴蜂蜜。

也因此,被許多讀者不解不滿,甚至被嘲諷「文筆大倒退一世紀」。

誰在乎。又不是他們聽到異界的悲鳴。

回頭看也覺得那時的自己真幼稚,耳鳴不過一年多,卻如驚弓之鳥蜷縮了將近十年。

人類真是有點可憐。需要將近一甲子六十年智慧才會完全成熟,但是「心靈長大」,就已經開始老了。等將一切看明白,就快要死了。

更可悲的是,她活到近百歲神智依舊保持清明。也到生命快終結了,才算是懂事兒。

所以黑貓的出現,她並不吃驚。命書和命書世界的關連,她也早就模模糊糊的觸摸到了。

雖然並沒有什麼用。
結果,在殷樂陽的世界,她在鹵莽碰撞天道規則後,又聽到熟悉的耳鳴。七孔流血都沒讓她那麼無奈。

時間其實很短,哭訴類別也很單一,但也讓她將悲鳴聽飽了。

她將臉上的血污擦乾淨,出血量其實不多。

仔細想了想,她其實不後悔。

究其本質,她就是一個祖媽。祖媽就是要言出必行。她已經徹底做到,這點代價是必需的。

只是,希望黑貓沒有心臟血管類的疾病。特別希望他沒有腦血管。

她並不認為獸醫能夠治療這種「黑貓」的中風…設法避免看看吧。
回去她再沒有關心施家和施傲天,專心一致的練習發聲、吉他和電子琴,盡量將直播做好。她不再寫手機遊戲,改寫手機應用小程式,努力撈錢。

然後成立了個基金,直接投注在「性侵受害者精神醫療」上面。這是跟某家精神醫學比較有建樹的研究所合作的。

照她來看,精神醫學相較於其他醫學進步實在夠遲緩的。能夠給性侵被害者的幫助也真是夠少的了。

與其抱怨,不如做些什麼吧。杯水車薪可能無助於事。如果是茶杯口大小,源源不絕的泉源呢?

「…這就是您想做的事嗎?」近來清醒時間漸多的殷樂陽觀察許久後問。

「呃,也不是我想。」準人瑞輕嘆,「只是我聽見,就做點能做的事情。」

規模很小,而且成果渺茫,搞不好是白投錢。應該,大概,可能不會變成世界任務…吧?準人瑞不是很有把握的想。

殷樂陽的魂魄沈默了片刻,「您…最近為何不畫圖了?」

「圖庫夠了呀。」準人瑞非常坦白,「夠將他們嚇到下個世紀了。」那些通通用程式和關鍵字篩選原則去跑就行了。

哪天她走了,不付錢給主機公司了,自然就停止運行。想來那些強暴系bl作家會薄海騰歡普天同慶。

「別擔心這些,我都會處理好。」準人瑞非常帥氣的一揮手,「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復健一下?現在我明白了,靈與肉是一體兩面。你還是多多適應全面掌控身體,才能更快的復原魂魄。」

殷樂陽暈了一下,就發現他掌握了身體。雖然還不太靈活,左邊身體還有點麻木,慢慢行動是可以了。

太陽真溫暖。

他站在窗前看著碧青青的秧苗,風梳綠浪。

真溫暖。殷樂陽輕輕將手按在心臟的部位。聽說她住在右心室。

曾經以為,這世間沒有神,以為除了冰冷再沒有其他溫度。錯了,錯的太厲害了。

這世間有神,住在右心室的神明。既溫暖又殘虐的神明。

溫暖普照他的神明。殘虐對待惡魔的神明。

她那猙獰殘酷的身影,事實上是最慈悲強大的。

這世間有神。
準人瑞反駁過兩次,就隨便殷樂陽亂想了。

可憐的孩子,需要信仰支持就去吧。準人瑞淡淡的悲憫。只是從來沒聽說過有老太婆神,寫成小說必定滯銷。

但她也是真忙。尤其每天要讓出幾小時給殷樂陽復健,更讓她其餘的時間忙得不得了。

現在直播改三小時了。越來越多人把「太陽星君」當知心哥哥。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某天聊天列某個眼熟的id突然崩潰,哭訴她被親叔叔性侵,不知道如何是好。

準人瑞悄悄的將其他人暫時禁言,讓她盡情傾訴。

不相信她的人要她閉嘴,停止說謊。

相信她的人也要她閉嘴,說都是她的錯,誰讓她沒事就跑去叔叔的房間。

她被打了。

但是這些讓她痛苦卻沒讓她崩潰。真的讓她崩潰的是,叔叔說她是天生賤貨。因為她有反應。她無法反駁,覺得自己很污穢,所以崩潰了。

「這沒什麼好羞愧的。」準人瑞慢吞吞的說,「生理受到刺激,就會起反應,哪怕心裡多麼厭惡,那是沒辦法的事情。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是如此。」

「真正打擊到妳的,是妳最信賴的人居然用這種方法傷害妳。但這不是妳的錯,完全不是。」

她現在應該在哭吧。準人瑞精神有些渙散的想。我聽過她的悲鳴。

「親愛的女孩…」

準人瑞頓了一下。因為殷樂陽輕輕觸碰她,對她細語。

你確定?準人瑞驚訝又不忍。

嗯。殷樂陽堅定的回答。

「…親愛的女孩,我也曾經被性侵。」準人瑞代替殷樂陽,輕輕的傾訴,「我也曾經,走過人生最深的幽谷。」

她想再說什麼,熱辣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僵在當場。僵在三萬多觀眾面前,準人瑞和殷樂陽的情緒交雜,澎湃如海嘯。

「…抱歉。」她轉身逃進浴室,眼淚一滴滴的滴下來。分不出是誰的眼淚,份量卻是雙倍的沈重。

這對陽陽太難。我真不該答應他。

「…我想聽,您的歌聲。」殷樂陽壓抑住啜泣的說。
準人瑞走回去,觀眾沒有走光,人數反而不斷的攀升。到現在依舊是全聊天列禁言,只有那個惶恐的小女生不斷的責備自己,已經語無倫次了。

沒事。親愛的女孩…和我親愛的男孩。

她唱了「我期待」。這應該是最接近完整的版本了…她將所有記憶裡的都蒐羅出來了。

應該是乾淨清澈的歌,卻讓她唱得面目全非。她將熔漿似的憤慨徹底爆炸,絕望似的嘶吼,每一個高音都像是戰意縱橫的尖銳。

撕扯、割裂、震撼每一個聽眾的靈魂…拷問內心深處。

這不是她第一次唱這首歌,卻絕對是最後一次。
說不清是「星君曾被性侵」還是「星君用一首歌抖S了三四萬觀眾」比較爆炸性。

但是星君自此致力於「性侵防治」,並且用音樂統治無數臣民,這是無疑的。
準人瑞在殷樂陽能全面掌控身體和生活後,也含笑的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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