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 蒼露之章 之一(五)

在外人眼中,蒼露的日程引起許多注意和疑惑,甚至有許多揣測。

但她似乎沒聽到別人任何有心無心的勸告或嘲諷,只是低眉順眼的過自己的日子,一兩個月後,眾人開始覺得狂君真是糊塗了,這兩道如此重要的諭令,卻給了這樣平庸的女人當裝飾。

每天天剛亮的時候,她就起床,梳洗更衣,跋涉到女史院的教練場。蒼露對這些天明即起的女史們頗為訝異。這是一群非常驕傲的女人,但的確用更多自律和刻苦來維持這種驕傲。

她們一大早起來,就用布條纏袖,先到教練場拉空弓數百,射完三壺箭--每壺三十。然後上馬小步蹓躂,等馬熱身過,就開始分區騎馬巡邏廣大的後宮。


以前她還疑惑為什麼要穿這種奇怪的褲裙…乍看是長裙。原來是為了方便騎馬。艾景森女史是不側騎的,個個馬術精湛,她看過巡邏回來的女史興起時,六十步外馬上開弓,十可中六,而且沒有脫靶的。

蒼露翻閱過宮廷規範,卻沒有任何一條規定女史需要操練巡邏。她問過側長史,那個穩重淡定的女史說,女史巡宮不是硬性規定,而是建置以後就有的榮譽職。蒼露也發現有些女史幾乎什麼事情也不做,每日談笑混日子,也沒人去管她們。

背地裡,這些混日子的女史被譏笑是「待價而沽」者,因為娶女史是很榮耀的事情,某些聰明識字的女子,就藉了這個因由,到女史部鍍金,往往是提早退休嫁人的。

日日跟著操練的蒼露只笑了笑,「相夫教子,似乎不用吃女史的苦。」

女史們都是聰明靈透的人,她這麼一講,幾乎都笑了起來,連向來嚴肅的側女史都隱隱彎了嘴角。

對這個空降的長官,坦白講剛開始都沒有好感。但這個被視為寵姬的侍寢大人,卻實在太沒有寵姬的派頭。她向來沈默,也跟著女史一般操練、巡宮。除去每天去議事房「習政」一個鐘頭,其他的時候都待在女史部,也是靜靜的翻閱檔案,沒有指手畫腳過。

向晚即騎馬去向王后問安,把後宮的事務報告一遍,疑難請示,對王后非常恭敬,讓原本是直屬王后的女史們漸生好感。

冷眼看了兩個月,蒼露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底卻還有點悶。

滅羅那麼長遠的王朝,被譏笑是「腐樹」,意味外表完好,裡頭的內材已經爛光了。雖說艾景森沒那麼誇張,但也外頭壯實,裡頭觸目驚心。

稱帝不過兩代,傳延不過六朝。已經到這種地步,真是可怕。

單單說她被硬打上架的後宮,就讓她瞠目結舌。滅羅碧羅殿雖然名聲不堪聞問,但掌燈之前還是要面子的,戒備森嚴,入宮門不能帶任何兵器。但艾景森是個年輕的帝國,後宮佔地廣大,各個妃嬪宮殿像是個小城堡,外戚高官貴族都可趨馬車大搖大擺的晉見妃嬪。

治安上就是絕大隱憂,打開宮史更讓人頭昏。不要提妃嬪結交外戚大臣,大作買官賣爵之事,皇帝也只能放任,甚至還逼得得用雨露均霑安撫有高大後台的妃嬪。

這是政治結構太粗陋的關係,也是帝國擴張過甚的緣故。

盛行於世的分封貴族、共擁君王,世人都覺得應該,但葛葉院長嚴厲的批評過「簡陋」。她壓根就不相信什麼貴族血統高尚的鬼話,蒼露也深以為然。

想想兩代帝王應該都有這樣的領悟,所以想盡辦法滲透入貴族世傳的領地。仗著上任司法總督艾爾羅大人的堅持和經營,治法權終於統一施行於諸領地;又因為有權學習知識的貴族反而很厭惡這種特權,第五代君主訓練了一批吏員去輔佐這些領主們,等於變相取得了吏治權。

但隨著帝國領地的擴張,和帝國君王直接控制的人民增加有限,終於抵達一個瓶頸了…看阿兀那的施政卻沒打算停手,議事廳的朝臣天天愁眉苦臉,國家的經濟雖然在宰相高超的手段下還勉強看得過,最大的問題卻是…人!

領土的土地和人民屬與該領主,朝廷僅能課稅和急難時請求出兵。真正直屬阿兀那的人民卻只有一千五百萬,她聽過宰相疲勞的撫額說,一個青壯男子必須養活十口人,連抽出菁英來結成治安網和吏治網就已經非常痛苦,何況需要更多的農夫來耕種養活剩餘人口。

到現在,直屬國王的兵力非常可笑的,只有兩萬,其他都是調集其他貴族的兵馬。

議事廳還有官員開玩笑,不如從了陛下的心願算了,讓女人出閨門當官種田騎馬打仗,一口氣就多了一倍的青壯人口。

朝臣當笑話講,蒼露的心卻直往下沈。她朦朦朧朧的知道阿兀那想做什麼了。

但這實在駭人聽聞,完全的不可思議。仔細想想,其實阿兀那已經悄悄的在做了,而且若撇開性別的成見,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反駁…

如果阿兀那想要用這點人口來成為全國唯一的貴族,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這也是為什麼,曾經涉及前任王后宮變的女史部,只剝奪了侍衛權,卻沒阻止她們操練和保持完整編制的結果吧…

直到她翻到女史奉令編纂的「吏治」,以及退休女史的經歷追蹤,更堅實了她的推測。

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自己是到了怎樣規模宏大如海的泥淖。

沈默了兩個月的侍寢大人,發出了第一道諭令:淘井。

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諭令,卻在後宮激起狂濤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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