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與我 之七(三)

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夜晚。

我生於和平,所有的戰爭都是電影或電視裡頭的虛幻。我看過最血腥的場景,只有羅斯和幾個吸血鬼對峙,但那才幾個人。

我…我並不知道槍聲是這樣的響,也不知道慘叫可以這樣震耳欲聾。我從沒想過戰爭會這樣的逼近眼前,也不知道只是一樁普通的綁架可以升高到這樣危險的地步。


我在許多人中間傳來傳去,我想手臂都被拽到有點脫臼。我可能被打中了幾槍,但不是那麼疼痛。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他們綁架我要做什麼,這些血族和吸血鬼與傭兵為什麼在這棟大樓混戰,我不知道。

最後一切都安靜了。

只在照片裡出現的蘭,一臉悲憫的走過來,「別讓她太痛苦。找個什麼墊著,再把她綁起來。」

我迷惑的看著她,她閉著眼睛,拿著聖經,喃喃的為我祈福。

這一切真是太荒謬了。

他們把我綁在地下三樓的停車場,一個懸在天花板的大十字架。我在失血,而這樣的懸掛讓我窒息,越來越難以呼吸。

「…天父讓妳染上無辜者的血?」我虛弱的問。

蘭停了下來,背對著我。「血族和吸血鬼,應該生而平等。」

「關妳一個人類什麼事情?」我說。

「我現在是吸血鬼。」她轉頭看我,眼神很複雜。

我深呼吸了幾下,「妳想跟羅斯一直在一起,對吧?什麼大義,什麼平等,去死吧。但血族不跟吸血鬼混,妳很生氣?」

想來我矇對了。本來就是。女人很少主動去搞什麼革命,除非是跟著男人,或者是恨那個男人。沒有愛哪來的恨。

她示意所有的人離開,然後飄飛到我面前,和我四目相對。

「我一直在祈求,天父救我免於忌妒之苦。」她美麗的臉龐充滿哀戚,神情一變,突然從我的脖子咬下去,我痛得慘叫。

但只有一下子。她的頭整個飛出去,身體沈重的摔在地上,開始風化。

全身染血的羅斯,站在蘭的身體前面,仰頭看著我。

「不要過來!」電光石火間,我突然想通了他們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的手腳,「快逃啊羅斯!」

這是個陷阱,而我就是餌…說不定蘭也是。

來不及了。劇烈的光芒讓我整個看不見了,羅斯飛快的扯斷所有束縛的繩子,但爆炸的威力比他還快。我知道他竭盡所能的護住我,但命運…卻開了個惡意的玩笑。

曝露在外的鋼筋穿透了他,也同時穿透了我胸膛。

我想我該當場死亡了,但羅斯把他的血硬灌到我嘴裡。我的感官瞬間開到最大,幾乎可以看到所有內臟。我的心臟已經嚴重受損,但傷口處沒有出血…但也不能癒合了。

許多破碎的影像在飛舞,被羅斯壓壞的雙層床,刺入他胸膛的鐵條。他的笑,我的淚。初次詭異的見面…紐約灰暗的天空。他銀白的虎牙,和喃喃的愛語。

「羅斯…別這樣。」如此黑暗中,我居然可以看到他,和他的眼淚。原來血族流的是血淚。

由近而遠,爆炸聲沒有間斷。他們大概是想把整棟大廈都炸垮,羅斯本事再大都逃不走吧?

「你答應幫我入殮的。」我輕輕的說,「你若死了,誰幫我入殮?我想乾乾淨淨的走。」

我很明白,我活不成了。我受了多處槍傷,被蘭咬過的頸動脈還在冒血。而且,我的心臟被鋼筋貫穿,現在還能開口說話,是因為羅斯的血。

但我已經受創到無法治癒的程度了。

「趁我還活著,」我只剩下氣音了,「吸我的血。最少你可以減輕我的痛苦…你不活下去,誰來照顧我的身後呢?」

我相信羅斯一定可以逃過這一劫的。他是血族最好的劊子手啊。

他只是有點餓,有點累,有點傷心,如此而已。等他吃飽了,就可以逃離這個正在崩塌的大廈,說不定還可以帶上我的屍體。

這次他咬我的時候

,一點點都不痛。我乏力的親吻他的頭髮…感覺到他的眼淚蜿蜒到我的胸口。

別難過,羅斯。朝花夕拾。只是你這年的花兒凋零了,來年你還會有新生的花兒。

記得找個美麗些的女孩,不然就別嫌棄人家。

緩緩沈入黑暗中,即使不捨。

我想,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