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顧婆娑 之一

從葉子慕的家到學校,總共要過五個十字路口。

一年多來,風雨無阻的,一對少年少女,總是在固定路線行走。

女孩子看起來很普通,蒼白細弱,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規規矩矩的妹妹頭,穿著規規矩矩的白襯衫藍百褶裙,態度閒然,時不時拿出單字卡邊走邊背,很用功的樣子。

男孩子卻臉上有著橫過鼻樑的疤痕,比一般人還蒼白近灰青的臉龐,一雙眼白太多的三白眼,散發一種生人勿近的陰寒。時時耍弄一把歸鞘的美工刀,走路吊兒啷當,彎腰駝背,毫無儀態可言。


尤其是他耍弄美工刀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不翼而飛。老插在口袋裡的左手,小指也不見了。加上他的態度和傳言,更讓人浮想連翩。

而這樣接近是兩個世界遠的少年少女,卻相距不到半臂,並肩而行,是崇佑國中一道完全不可思議的風景。

這兩個人都是國三,女孩就是葉子慕。從國二開始,大考小考月考模擬考,都是崇佑國中的榜首,沒有挪過位置,是個火星人般的存在--最少和她競爭名次的對手是這麼認為的。

除了超優的功課以外,她的服裝儀容總是乾淨整潔,一舉一動閒然優雅(雖然常被同班同學諷刺裝模作樣),儼然世家小姐風範。在這個女孩子連穿針都不會的時代,她能夠親自給自己的衣服繡名字學號…簡直是個異類中的異類,也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升學標竿。

這樣一個優等生,卻傳出「戀愛」這樣的污點,老師簡直是痛心疾首,將她傳去喝茶,勸告她要以學業為重時…卻讓她堵得啞口無言。

「報告老師,我沒有戀愛。」她一臉困惑,「再說,就算是吧…我對課業,還不夠重視嗎?」

男孩子叫做蘇西顧,是尾段班最墊底的放牛班。劣跡累累,是訓導處的常客。他推過老師、打過同學、揍過學長。身懷利刃(美工刀)橫行霸道,據說在校外還恐嚇勒索當過扒手,只是沒人指證而已。

更壞的是,這壞孩子還天天都在賭博性的電動遊樂場出沒,時有鬥毆。據說他小學時曾經是失蹤兒童,丟了好幾年,瞧他那種壞樣,搞不好是小小年紀自己跑出去混的。

老師就是想不明白,葉子慕怎麼會看上這樣壞得流膿的壞學生,不但一起上學放學,中午還親手做便當給他吃…這搞什麼?難道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也太早了吧?

但是訓導主任把蘇西顧叫去恐嚇,蘇西顧卻冷笑幾聲,掏出美工刀慢條斯理的修指甲。

還別說,訓導主任只能把剩下的話嚥下去。這年頭,教師也是個高危險性的行業。

於是在同學老師極度不解的眼光中,這對少年少女依舊同進同出,神情淡漠,卻還是不離不棄。

但世事總是不能看表面的。

事實上,葉子慕是雇主,蘇西顧呢,就是她的保鏢。他們的身分,也不是單純的國中生而已。

雖然蘇西顧是個冷人,葉子慕話也不多,但是身為主顧關係,還是得彼此交交底,省得出大事。

只是大家都只講重點,不過有重點,也就夠了。

這天,天氣很好,嘲雜囂鬧的台北街頭,罕有的出現碧藍天空,一點雲都沒有。

蘇西顧依舊玩著美工刀,在樓下等著葉子慕,時不時的瞄一眼單字卡。雖然他是個眾人辟易的不良少年,功課很神奇的掛在最中游,除了葉老闆的指導,他自己也是花過心思的。

今天晚了五分鐘。他有些納罕。這太神奇了…葉子慕可是個鬧鐘型的人。

正猶豫要不要按電鈴時,她泰然自若的出了管理室大門,對他點點頭。他們並肩默默往前走,葉子慕遞了兩個三明治給他,他很沒有形象的邊走邊吃。

這是他們議定的薪水之一。身為一個國中生--即使借屍還魂N百次的舊精魂--葉子慕沒有太多錢可以付,所以蘇西顧也不追求這個。

他只要求供應三餐,必要的時候指點一下學業。他沒有太多時間寫作業,只好找個免費家教。

葉子慕只瞧了他一眼,就痛快答應下來,之後執行不輟,他也盡心盡力,頗有賓主盡歡的味道。

今天她走得有點慢。一面調整行走速度,一面疑惑的看著葉子慕。

她還是優雅從容,讓他真的相信葉子慕有幾輩子當過世家小姐…但她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水汪汪的。

蘇西顧站定了。「葉子?」

葉子慕也跟著站定。「唔?」

「怎麼了?」

「三十九度半。」她淡定的說。

「…三十九度半!?」蘇西顧高聲了。

葉子慕疑惑的看他一眼,「出門時量的,應該沒錯吧?電子體溫計不太會出錯…」

我就知道。每次都這樣。蘇西顧忿忿的想,揚手吼,「taxi!」然後轉頭對她說,「計程車錢妳付!健保卡有沒有帶?」

「不用吧,我討厭醫院…」葉子慕皺眉,卻被他大力推進計程車裡。

「最近的急診處。」蘇西顧咬牙,「三十九度半妳還上什麼學?!」

「…學校比醫院安全。」葉子慕嘆氣。

蘇西顧覺得血液都往腦袋集中,氣得蒼白的臉都泛紅了。誰三十九度半還撐個小姐架子閒庭信步的?

葉子慕責備的看他一眼。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這麼容易上火。

非常上火的蘇西顧被看得心火更旺,又覺得跟她雞同鴨講代溝很大,只好吼可憐的司機先生,「開快點!葉婆婆把腦子燒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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