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夜書 第三部 第一章(四)

第四夜,我的右眼皮被縫了起來,什麼都看不見了。其實我若能對神祕少女說故事倒好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可以機警的逃離。

第五夜,我連嘴都被縫上了。

但第六夜,我沈默的在玻璃窗上用簽字筆寫故事。我又痛又疲倦,肉體和無法寫作的雙重苦楚。在絕對的黑暗中,狂暴的寫著字跡混亂的故事,我不知道誰能看得懂…


但無情無感的大地卻被這混亂的故事感動,將吞噬下去的飛頭妖吐出來,我聽到飛頭妖飛翔的聲音,感到一點點淒涼的安慰。

最少他不再尖叫了。

我知道這是一種倔強。一種無用又沒有意義的倔強。但我不要聽到那種淒慘的尖叫,我不要看到我每日見慣的風景有任何改變。我不管他是妖怪還是人,沒有人或妖怪生下來是為了當人家的玩物,沒有。

不是為了肚子餓,不是為了謀生,只是單純的掛在裙裾或脖子上當裝飾品。這種莫名其妙的殺生。

我只要堅守過這一夜,明天楊大夫就回來了。他會想辦法弄掉我眼睛和嘴上無形的線,我還是可以寫作說故事。

我什麼也沒有犧牲,還多得到一些寫作題材。

是的,這只是取材而已。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而已。

但我得先堅守過這一夜。

我看不到發生什麼事情,只感到沈重的泥土味道襲來。我這樣小心的不去觸及赤裸的大地,但我忘記了,我的房間裡有盆很小很小的盆栽。

似乎只要有一點點泥土就可以成為媒介,無法「閱讀」的我,失算了這一點。

透過這個媒介,我在短暫的窒息之後,被拖到醫院外面。

我的雙手像是被很粗糙的繩子捆綁在背後,下半身似乎被活埋了。其實如果神祕少女夠謹慎,應該將我整個人埋掉。就算我會死而復生,同樣拿她沒辦法。

但她似乎蹲下來,溫暖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柔軟的指頭掐著我的脖子。「哼,史家筆姚夜書,你真覺得你好了不起嗎?憑什麼礙我的事情?你的故事呢?你可以抓住一切眾生和人類的故事呢?現在,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她知道我是誰。所以她拿去我所有可以書寫和說故事的能力。

這個時候,我笑了一下。即使雙唇被縫合,我還是可以笑,雖然無法出聲。

妳不該碰觸我的,鍾靈。枉妳這樣慧心聰明,知道怎麼防範我。妳憑恃我有眼無視,有口難言,有手難寫,就認為我不能說故事麼?

妳太小看我想寫作的執念了。

狂愛寫作一生,以至於真正成了瘋子。即使是這種時候,我還是可以說故事的。

知道什麼是「聖痕」嗎?

維基百科的解釋是,聖痕又叫做聖傷,意思是紋身的記號。聖痕被認為是一種超自然現象,因不明原因在基督徒的身上顯現與基督受難時相同的傷口。

事實上,傷痕的形狀各個不同,也不僅僅出現在基督徒身上。電影大法師裡,被附身的小女孩就出現過類似聖痕的傷疤,「救命」。

在精神極度集中、面對極大壓力時,就有可能產生聖痕。而我,可是喝過「神的化身」的血,出現聖痕根本不足為奇。

比較困難的是,這像是從身體裡面往外寫字。所以必須反寫。但這怎能難倒瘋著寫,瘋也要寫的我呢?

忍住強烈的劇痛,我讓臉孔的皮膚扭曲、出血,寫出我一生中最短的小說。

右臉是,「鍾靈,汝為何?」

左臉是,「首欲飛而不得,為之狂。」

溫暖的夜晚,我卻一陣陣呼出寒冷的白氣。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休克,但我想知道感想,我想知道她的反應。就是這種狂熱讓我忘記肉體的疼痛。

她毫無例外的,著迷了。

「…讓我飛,我想飛。為什麼只有我飛不起來?這不公平。」她尖叫,一聲又一聲,然後溫暖的液體噴濺到我臉上。

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她在想辦法讓自己的腦袋飛起來。當被逼到極限,手段應該很殘虐。

她錯在不該觸碰我。當她掐住我脖子時,就註定了失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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