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 之五十三

之後,皇后依舊執掌後宮,初一十五,皇帝帶著皇儲去跟太后請安時,也溫情脈脈、禮數週到,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請過安後,皇帝會讓皇后見一見小皇儲,雖然不是太親熱,也看似和樂融融的皇室一家人。

三郎很不願意提宮內事,但他唯一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妻。雖然有些零碎、含糊其詞,即使和慕容皇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芷荇還是感慨了,憐憫了。

都是些什麼破事啊…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皇族,結果還不是跟以前的他們一樣,困在深深的、深深的院子裡,更豪奢但也更蠱盆。唯一自由的時候,只有仰望天空的明月。

那一位…有沒有恨他的髮妻呢?或許有吧,或許。聰明睿智的三郎,都不太明白皇帝為什麼如此袒護皇后…在他看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但她卻能夠明白。


不管做了什麼令人髮指的事情,皇后畢竟是小皇儲的親生母親。廢后很簡單,太后如此推波助瀾…皇帝只要默不作聲就可以了。甚至也能夠讓太后的苦心全部作廢…不立后就好了。反正皇帝已經橫了心,再不肯踏入後宮了。

但廢后之後,小皇儲就不再是名正言順的嫡皇子。窮得只剩下兒子的皇帝,只能把所有怨氣嚥下去,甚至為皇后撐腰,讓她擁有實權,才能成為小皇儲真正的後盾。

太后…真不愧是在後宮打滾幾十年的勝利者。皇后還是嫩了點,才會被這個看似拙劣實則陰險的詭計給坑了。

她…很愛自己的孩子吧?據說哭求過好幾次,想把小皇儲領回來,卻被皇帝嚴厲的拒絕了。賢妃落水時,她才會什麼都不做…

反正不是她下的手,不是她的錯。那個女人…假清高的女人死了就好了。皇帝只能把孩子還給她…因為後宮再也沒有其他適合安全的人選了。

可能、大概吧。只是不知道什麼環節錯了,應該不會被發現的真相,居然被皇帝發現了。

暴怒的皇帝沒對她如何…或許是因為她還會愛自己的孩子,不像太后的心腸已經鍛鍊成鋼。

可能就是因為這種哀傷的悲憫,她才願替與皇帝扯不清的子繫看病。

…她就知道,三郎一定非常輕描淡寫,當時一定兇險萬分。事發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個月,子繫依舊憔悴得厲害,天生的淡桃暈完全褪去,蒼白消瘦得宛如一抹幽魂。

瀕死重傷、劇毒,傷及根本的內傷。御醫好手段,將他的命保住了,也沒讓他成為廢人…

「再妄動內力,不死都難了。」芷荇嚴厲的告誡他。

原本滿盈厲氣的子繫,溫和了許多,抬起那雙太美麗的鳳眼,笑得很淡,卻非常溫暖。「我已經是小…小公子的貼身暗衛。我對他是有用的,很有用。」

芷荇有種往他腦袋巴下去的衝動。壓低怒氣和聲音,「已經死了一個賢妃了。」

「沒關係。」子繫的臉頰湧起病態的紅暈,「他記住了賢娘娘,將來也會記住我。」

不是三郎架住了,子繫大概要吃一頓胖揍。

芷荇把子繫大罵了一頓,開了藥方和列了一大堆詳細到不能再詳細的禁忌。子繫睜大鳳眼聽她罵,神情卻越來越溫和。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頂嘴。最後要離開時還說,「謝謝。」

等他走了,怒氣未消的芷荇對三郎抱怨,「那死孩子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妳又沒有大他很多。」三郎異常冷淡的回。

「…三郎?」

「哼。」他將頭一別。

吃什麼閒醋啊喂?「是你叫我幫他看病的!」芷荇火大了。

「哦?可也不見妳對其他病人這麼關切。」

…男人真是慣不得,太祖奶奶真是太睿智。成親快三年了,將原本淡漠講理的馮知事郎慣得這麼無法無天、無理取鬧。

「因為跟狗皇帝扯不清實在太可憐了,是個人就會有憐憫心啊!明明是個火坑還硬要跳下去找死…看不下去嘛!真是的…對狗皇帝再好再忠誠有什麼用?別人看待他也就是只是個、只是個…」

孌童。

為什麼要把自己陷入這種極度不幸、沒有未來的境地啊?!

三郎研究似的看了她一會兒,只看到她溫潤的臉龐只有滿滿的憤慨,沒有其他。還好。子繫長得太讓人不放心了…而他年紀一年年增長,難免會有點擔心。

他承認,這樣的想法很幼稚、無理取鬧。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外人看我,也差不多吧。」三郎淡淡的回,「以色事人的佞臣。」

「夠了!」芷荇怒視,「狗皇帝,活該他焦頭爛額!就是想到他把你的名聲糟蹋到這種地步…一個糟蹋不夠還糟蹋第二個!所以我才特別火大啊~」

憐憫別人也是為我,發怒也是為我。

「對不住。」三郎溫順的道歉,將臉埋在芷荇頸窩,攬著她,輕輕的笑。

「啊?」芷荇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不是在拌嘴嗎?我說了什麼,三郎突然不彆扭,還乾脆的道歉了?

「我錯了。」三郎笑咪咪的說,「以前我說我窮得只剩下妳…這不對。應該說,有了妳我就富可敵國。」

…為什麼從拌嘴直接跳到這個結論?男人,真難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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