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 在遙遠的彼岸(四)

我知道這是怎樣的任務。

很早之前,我們就知道航線纏繞的存在,還有主持這一切的賽羅娜斯。

花了無數心思,終於破解了如何摧毀航線纏繞,但派去執行任務的德來尼往往一去不回。

破壞者勒苟索請纓去復仇者之陵探勘,現在,他希望用最低的犧牲來解決,所以要一個能幹的助手。

當我抵達復仇者之陵時,勒苟索大叔正在吃便當。他愣愣的看著我,接過我的文件,然後離地三尺的跳起來。

我知道他很震驚,而且我也很驚嘆,他跳得這麼高,便當一點都沒撒出來。


「…小印,是妳發燒了,還是主教發燒了?」他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想我們兩個都沒生病吧?」我把水遞給他,「大叔,我要跟你去航線纏繞。」

他開始慷慨激昂的用各種語言怒罵,讓我見識他的才華出眾和語言天分。但這不能改變任何事實,而且也不能讓我退縮。

他是個薩滿,和我同個老師。有時候老師因為破碎者的後遺症有點顛三倒四,這個老學長會擔下責任指點我。我跟他熟到不能再熟,雖然每次我喊他大叔他都會生氣。

「大叔!」看他顧著發火,我不滿的喊了一聲。

「什麼大叔?我只是稍微過期的哥哥!」他更火大了,「不然叫學長也好啊!」

「你的年紀比我叔叔還大。」

「是大到哪去?」他又跳又叫,「我只大他六個月!六個月哪有大?叫學長!」

「…我叫不出口。」我坦承,「老學長聽起來又很怪。」

他偏離主題的發怒好一會兒,低頭看看文件,洩了氣。「小印,去把這任務推掉,找個大人來。妳連毛都沒長齊…」他馬上住了口,一臉尷尬。

我有點莫名其妙,「我頭髮長到要綁馬尾,為什麼沒長齊?」

他被我追問得受不了,但我就是這脾氣,讓我弄不懂就得追根究底。

「我敗了我敗了,可以嗎?」他哀叫,「小印,妳該知道自己的實力和這任務的危險性,妳大兩歲再來不好嗎?妳乖乖別吵,去推掉這任務…」

「我不要。」垂下眼簾,被突來的哀傷襲擊,「我就是要完成這個任務。然後…」深深的吸一口氣,「我要跟主教申請出使聯盟,去為我們的新同盟效力。」

大叔瞪大眼睛看著我,「…小印,妳神經了喔?你們印族哪會放妳走?他們不是打算妳足齡就送進艾克索達?而且妳沒事作什麼出去流浪…」

我轉過臉龐,倔強的。「…我非走不可。我不走,叔叔就會捨不得我。但我知道,他想穿越黑暗之門…」

他是個軍人、英雄,不應該在家裡帶孩子。而且…我已經快不是孩子了。

下個月,我就十六歲了。

大叔搔了搔頭,煩躁的很。「…哎呀,我這老命要讓妳買了。好啦好啦…真是,還是女孩的年紀,別露出那種女人的表情好不好?」

「女人的表情?」我愣了一下。

「悽楚、傷痛,被灼燒的表情啊!」大叔大聲說著,「夠了夠了,這可不是家家酒…偏偏我對這種表情沒有抵抗力啊!我真的會把命賣給女人,媽的…」

雖然沒完全聽懂,但我順從的跟著大叔,前往航線纏繞。

這不是趟輕鬆的旅行。我也知道我實力不足,只能盡量的照顧好自己,別成為大叔的負擔。他不愧是德來尼第一薩滿,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血精靈面不改色,談笑用兵。

坦白說,我根本沒力氣回應他的冷笑話。我只顧著不斷施展治療波好療癒他的傷害和我自己的傷害就快不行了,哪還有力氣說話?

「妳幹嘛不說話啊?小印?」一路打到山頂,我脫力的坐在地上喝水,他爽朗的笑,「害怕喔?等等妳看到賽娜羅斯不就腿軟了…」

他的話斷在這兒,我抬頭看他,只見大叔的臉色慘白。

「…我的媽啊…」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我也獃住了。當然,私底下我們常常提起賽娜羅斯,都會憤慨的叫她「女惡魔」。

但我們並不知道她真的是個三層樓高的女惡魔啊~

就在我發呆的時候,大叔衝上去賞她一個冰霜震擊,嫻熟的插了滿地圖騰。我趕緊跳起來,在大叔背後支援他,將我所有記得的戰鬥技能都用上了,我們兩個差點就一起沒命了。

就在大叔剩下最後一口氣時,我那虛弱的火焰圖騰聽到我的祈禱,噴出一到憤怒的火苗,讓賽娜羅斯發出憎恨的絕叫,委靡倒地。

我過去扶住大叔,臉頰滾著淚。不知道是悲傷的喜悅,還是喜悅的悲傷。

「女生就是愛哭,嘖。」大叔壓了壓我的頭,「不過,就讓妳哭一下好了。我們結束了他們的世界,他們再也沒辦法傷害我們了。」他抱緊我,爽朗的大笑。

我繼續哭著,卻不是因為這個比較正確的緣故。

我哭,因為這代表我的孩童時代徹底結束了;我哭,因為我和大叔相處這樣自然,當他抱我、對我親暱的時候,我沒有什麼心跳的感覺。

我哭,我發現了這種難堪的不同。

我想一生當孩子,但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

我告訴叔叔我要出使去聯盟時,他沈默了很久很久。

長老當然是堅決不允,但是叔叔,我那寵溺過頭的叔叔,一樣衝撞了長老,支持我的決定。

我本來想馬上啟程,但是叔叔望著我,「…印拉希爾,我要穿越黑暗之門,加入回鄉的大軍。若妳遲幾天走,我們可以一起搭船去黑海岸。」

「好。」我的聲音很軟弱,我知道。

這幾天,叔叔一直在打點我的行李,跟我說了很多很多話,我只是聽,很少回答。因為我一開口,眼淚就會滾下來。

我不要叔叔因為我這樣軟弱而擔心、憂傷。

到了出發那一天,他牽著我的手,走向船台。我們什麼話都沒有說。長長的旅途,他一直握著我的手,我倚在他手臂上,盔甲透出了一絲絲溫暖。

我希望,這旅程長到沒有邊際。但所有的旅程都有個終點。

黑海岸到了。

這次換我不肯鬆手,硬要跟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等往東部大陸的船。

當船要靠岸時,叔叔開了口,「印拉希爾,我在外域等妳。等妳長大…可以穿域黑暗之門時,我在那邊等妳。我會一直等妳,所以…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我那英雄氣概的叔叔,高貴的聖騎士,臉頰上蜿蜒著我從來沒看過的淚。

「…我不會死。」我笑了,撲到他懷裡,像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我一定會、一定會回到叔叔身邊。」

然後我轉身,不去聽船悽楚的鳴笛。走過長長的甲板,一次都沒有回頭。

我不敢回頭。

為了將來可以回去,我現在不能回頭。仰頭將眼淚吞回肚子裡,我啟程。

說再見,就是為了再見面,而不是不再見面。而別離,只是下次重逢的開始。

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

到了旅館,老闆娘有點訝異的看著我,「異族的朋友,妳何以如此傷悲?」

我終於忍不住,趴在櫃台上,熱淚如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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