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不是想笑?」麥爾康防衛性的繃緊臉,「我告訴妳喔,戴拉可是很漂亮的!我就喜歡她這樣!大家都說血精女孩漂亮,我不懂欸,乾巴巴一捆柴似的身材有什麼好看的,我才覺得你們的眼光…」
「我沒有笑。」我很誠懇,「我也和聯盟諸種族不同,我懂審美觀是因人而異的。」歧視和偏見,難道我看得不夠多?他又沒傷到其他人。他喜歡年紀大他很多的牛頭姊姊,又怎麼樣?
那是他們兩個的事情,他們覺得好就好了。
麥爾康顫著唇,像是要哭出來。「…我就知道小印是愛我的。」他眼睛整個都紅了。
「…呃,是啊,就像愛我的妹妹一樣。」我尷尬的拍拍他。
他這麼大一個魁梧男人,就倒在我肩膀上哭。我湧起一股荒謬又無奈的好笑感。
遞了手帕給他,我開始保養圖騰柱。他哭了好一會兒,還用我的手帕擤鼻涕。
「…你要幫我洗手帕。」
「我還會幫妳燙平才還妳。」他啜泣著。
這對我很為難真的。我真的很難把他看成男人。我認識的男人都胳臂跑得馬,像我英挺堅毅的叔叔。我沒跟過這麼女孩子氣的男人相處,我真的沒辦法。
營火啪啦,我默默的聽他嘮叨訴說他對戴拉的愛慕。戴拉這個,戴拉那個,我快要連她的生日和升官表都知道了。我保養好了圖騰柱和磨好我的雙手錘,然後哄他去睡,幫他鋪好睡袋。
「小印,妳會不會討厭我?大家都覺得我又吵又愛哭。」他頰上淚滴未乾,映著營火,閃閃發光。
這時候我不得不承認,人正真是太好了。
「…你是過度健談了點。但反正我不太講話,你一個人講兩人份也還好。不然整天沒點聲音也很無聊。」幫他擦了擦眼淚,「睡吧。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他被我的問候語逗笑了,很快就朦朧欲睡。「…印拉希爾,妳真的好像我媽媽。」然後翻身睡著了。
…我還沒滿二十。
但我懂他的羞澀和惶恐,大人就是這樣,只看著年紀,然後因為年紀小淘汰我們。麥爾康說,他告白過一次,戴拉卻大笑了五分鐘。
叔叔不會笑我,我知道。但這不對,這完全不對。我蒙上臉,試圖讓自己睡去。
***
我知道麥爾康等於是暗戀,但我看到他寫的信還是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這段時間,我跟麥爾康交談使用的是德魯伊古語和部份撒語。但麥爾康雖然是血精靈,但他的撒語搞不好比我還差勁,獸人語卻呱呱叫。有些德魯伊古語無法表達的意思,他就直接講獸人語,不知不覺,我也開始能聽能說,所以更聽得懂那些部落少女罵我的話。
不過我對女人總是比較寬容,所以沒上前揍她們。
麥爾康大概覺得有趣,他甚至教我讀寫。所以我知道他寫給戴拉的信裡寫些什麼。
光看開頭我就受不了了。
「你要不要寫『戴拉母親鈞鑒』?」雖然他不是真的這樣寫,但意思實在差不了很遠。
他臉孔迅速漲紅,「討厭啦,妳偷看我寫信!」他護著信紙,只差沒有汪汪叫,「走開走開走開啦~」
「厚,你真的白長了這麼大的個子欸!」我雖然沒寫過情書,但我還有常識這種東西,「你開頭就寫『親愛的戴拉』不就好了?需要搞一大堆敬語嗎?」
「…這樣可以嗎?」他怯怯的抬頭,「會不會太親密?」
…這是最安全的抬頭了!再說,你不就是為了親密才寫情書嗎?不然你寫來作啥?「你對不喜歡的女生天花亂墜,那麼會唬爛,遇到心上人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
「就、就是太喜歡才會不知道怎麼寫信給她嘛。」他有些惱羞,「說誰不會說?我就不信妳情書寫多好。」
我安靜了一會兒,煩躁的。「我不寫信的。」
「妳不是喜歡妳叔叔?為什麼不寫給他?」他的直率有種孩童純真的殘忍,「妳不知道他在哪?」
我想,我臉孔一定白得很可怕,因為麥爾康跳起來了。
「…天哪,印拉希爾,妳是不是要中風了?」他緊張得發抖,「看醫生,對,我們快去找醫生…」
…我才幾歲,中什麼風?
我強自鎮靜,「沒、沒事。」但心底的恐慌幾乎壓抑不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叔叔?」
「妳不是常提他嗎?我沒聽過妳提其他人啊。而且是他扶養妳長大的…」換他臉孔蒼白,「喔,天哪。妳愛上自己的親叔叔?」
「…他不是我親叔叔。」我勉強笑了笑,但我想我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他是我非常遠的遠親,我父母的侍衛。」
「…那妳愛上他有什麼問題?」
「問題很大。」我喃喃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但麥爾康是不會這樣就屈服的。他拼命追著我問,「有什麼問題有什麼問題有什麼問題…」
我轉身,很大聲的回答,「因為,他跟我親叔叔沒兩樣…不對,應該說跟我親生父母沒兩樣,在心理上!我是他撫養長大的,這樣根本不對,你懂嗎?就像你絕對不會愛上你的母親,我也不該愛上叔叔,你懂嗎?若是可以我想當一輩子的小孩,永遠不要發覺自己的心情,但我就是該死的長大了!甚至不該有的心情也有了!你懂嗎?麥爾康!?」
「不懂。」麥爾康將頭一昂,「我只知道妳被燒得很難過。」
「…這是背德的。」我做了個我也不懂的手勢,「我叔叔一生都是高貴的聖騎,他若接受了養女的愛慕,就在他的品格上落下一個污點?別人會怎麼說他呢?」
我離家流浪修煉這麼久,已經不是當年初萌未發的我。我以為,離家這麼遠,時間這麼久,我會磨去那股不成熟的愛慕,我還有機會笑笑的回到他身邊,當他的女兒。
但我辦不到辦不到辦不到!
我不要長大,我不要。我想回到叔叔的身邊,繼續當他的小孩。
「妳一定很傷心吧?」麥爾康同情的拍拍我的肩膀。
「什麼傷心,」我勉強冷靜下來,「我是痛苦,我很痛苦!」
他攬著我的肩膀坐下,我發現,我再也忍不住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放聲大哭。
「…印拉希爾,」他笨拙的安慰我,「我會在妳身邊啦。我的肩膀永遠可以借你的。」
我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