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弟子都聽到雲板的急響。九響之後,不管是潛修的五個元嬰師兄姐,還是外門看管丹爐火爐的外門弟子、奴僕,通通停下手裡的事情,急急往集賢廳集合。
雲板九響後直到八十一響之前,所有人都得趕到集賢廳,劍宗弟子的烏雲部悄悄接管了門派內其他地方的巡邏和駐守。
集賢廳輕易不開門,只有青門出大事才會開啟。所有弟子都在集賢廳前的廣場集合,只有師長、內門弟子,以及所邀嘉賓才能進入廳內。易長老看了兩位大師兄一眼,他倆會意,領著紫陌花嫣入廳內,又馬上退了出去。
搶在緩進山門的大威勢宮「嘉賓」之前的,是一群鼻青臉腫的奴僕或外門弟子。他們本在後山看顧藥田,卻不聲不響的被偷襲禁制,然後扔進山門內。聽到雲板急響,能動的扶不會動的,沈默的連走帶跑,搶著到集賢廳集合。
已有弟子驅前低聲,易長老面沈如水,只是點頭。一旁的簡肖臉色越發陰沈,悄悄的握緊拳頭。
他到這種境界,聲音再低都廳得見,暗暗咬緊銀牙。沒想到大威勢宮做得這樣過分,竟將伏伏山所有青門人都禁制後扔回來,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青門的護山大陣給停了。然後額外的在青門悄無聲響的佈下新的陣,反過來封住青門。
簡肖有著強烈的羞恥感,不敢看任何青門人,只是不斷吸氣。
比起簡肖鬚髮賁張的狂怒,易長老反而鎮靜多了。元嬰就是道比觸天峰還高聳的坎。花個十幾二十年鞏固境界,元嬰期修士拿著很普通的本命法寶,一個打上一百個築基頂的修士,也不是難事。
大威勢宮還真是瞧得起青門,一口氣派了一百個元嬰高手來。更沒想到他們這樣偏僻弱小的青門,也會有大威勢宮的內應。他在腦海裡過濾了一下…想來是那些身在官家的子弟出了點問題。
瞥了面色越發鐵青的簡肖,易長老淡淡的開口,「老道年輕的時候,也是個不撞天柱不回頭的主。但這麼多年熬下來沒死,就是渾沌忽倏那樣沒七竅的渾人,也早撞出千創百孔的心眼竅來了。」睨了他一眼,呵呵的笑,「還不至於不識好歹,簡小友,謝了。」
簡肖牙咬得越發響。易長老若跳起來罵或跟他動手,他心底還好受些。但他自己的師門擺出這種仗勢…分明就是不給青門活路。
他深深懊悔,就該多留個心眼。掌門怎麼會突然想起香火之情去探望師父,又怎麼會和藹的拍了拍他的肩…他只防著禁制毒藥這類的陰暗手段,哪知道掌門更狠。
掌門修為比他高些,但論起打架還是不如。但當道門掌門的,又不是凡俗武派以力為尊。主要是看修為和心眼。他真沒防到那一拍比毒藥禁制還歹毒,竟然用真氣凝成無害的心符,悄悄的潛伏在同門同源的氣海中,好掌握他的行蹤。
他忿恨的從氣海中找到那只無色無形的心符,強行排斥出來。只見一道閃著水色光芒的小符從他雙眉間排出,他一手撈過,握手就凝成小珠。
大威勢宮的眾人沒有御劍飛行,而是緩緩步行上山。看似尊重,強大又囂張的神識幾乎籠罩了整個青門,耀武揚威的威壓著。
等莫笑為走上前,易長老還沒開口,簡肖已譏諷出聲,「大威勢宮,好大威勢!」
「大膽!」莫笑為身後的弟子呼喝起來,「簡肖,還不俯首認罪?!」
簡肖冷笑兩聲,「我不跟狗說話。」
那個弟子狂怒,卻被莫笑為制止。他看也沒看易長老,冷聲對簡肖道,「簡肖,你甩開我等,是想違背掌門的意旨嗎?」
「那不是他的東西,更不是大威勢宮的東西!」簡肖的鳳眼幾乎噴火,「他不要臉面沒關係,師叔祖的臉面不能讓他踩在泥地裡!我說不要來,是你們硬逼著我來的!我只答應來取,可沒答應讓狗子跟,更沒說過要送回大威勢宮!那是師叔祖…」
「住口!」莫笑為指著他,「不要再說了,你還是大威勢宮的弟子?!」
簡肖不賣帳,「這種門派…」
一直沈默的易長老開口了,「簡小友,師門恩育大如天。師長竭盡心力教導,凡事要多為他們想一想。」
雖然寥寥幾句,易長老已經大概知道事情是怎麼樣的。燙手山芋的人臺令,根本不是大威勢宮的東西。但當中還牽涉到大威勢宮內門隱私,他不想知道。
他原本就隱約猜到,現在更加確定。大威勢宮對人臺令勢在必得,不惜讓青門片瓦無存。簡肖著了自己人的道,反而認輸讓青門留下人臺令,就是替他們乞道護身符。
這孩子是有點不著調,可豪爽若俠。
易長老的推測,非常接近事實。人臺令並非大威勢宮之物,而是宮內一個制器長老與黔北的一個小門派交好,鄭重託修受到損壞的人臺令。但即使是不怎麼樣的仙器,修士的手段要修復也難如登天。
簡肖閉關前聽過這位師叔祖提過。大威勢宮戒律多如牛毛,非常講究顏面。這位師叔祖一直很煩大威勢宮的規矩,個性古怪,只跟簡肖師徒氣味相投,特別疼愛簡肖。
這位師叔祖知道人臺令的來歷,修復緩慢,他也留了個心眼。師叔祖大限將至,說不定三四百年就要坐化。會跟簡肖透露,就是存個保險。萬一他逝去了,不管有沒有修復,都要簡肖替他把東西送回去。
待簡肖閉關,師叔祖悄悄的離了大威勢宮,假說潛修,到伏伏山選了處廢棄洞府,一面實驗研究,一面設法修復。
可他隨侍在身邊的火工童子,悄悄的透露了這個消息給大威勢宮掌門。掌門立刻命令師叔祖回宮,他回去沒多久,就坐化了。
等簡肖兩百年閉關出來,頓聞噩耗。掌門將師叔祖的遺命給了簡肖,吩咐他去取回。簡肖的師父隱約的告訴他,近幾十年來,大威勢宮突然對陣法非常有興趣,頻頻派弟子出去,不知道幹什麼。
簡肖滿腹疑雲,又復悲憤。師叔祖和師父雖對大威勢宮有怨望,卻一直忠心耿耿,最後師叔祖落了個不明不白的坐化。這遺命除了大概的位置,分明是假的。但連大威勢宮都不知道人臺令到底在哪…那個火工童子,洩漏消息沒多久,就死了,來不及把切確的位置傳出。
原本抱持「不合作主義」,可簡肖又拗不過師父。他暗暗下定決心,找就找,反正掌門要他找而已。找不找得到,還不是他一句話。就算找到了,他悄悄送回去就是了…卻沒想到掌門派了整個鐵鶴部來監視,更沒想到他甩了鐵鶴部,會被掌門暗算,在身體裡裝了個追蹤用的心符。
現在擺出這種陣仗,分明要殺人滅口。他一咬牙,乾脆的認輸了。青門沒人臺令,眼下必死。有人臺令起碼還有點生機…就算也死死得慢些。
橫衝直撞的簡肖,誰也不賣帳的簡肖,突然沈默了,對著易長老一揖就閉了嘴。
莫笑為非常下不了台,臉孔微微抽搐。一會兒強行鎮靜下來,乾笑道,「顧著處置不肖師弟,竟未向青門問候。吾乃大威勢宮莫笑為。」
「青門易長天。」易長老淡淡的,拱了拱手。
「大威勢宮特來拜山,主要是要押解不肖師弟回去…」莫笑為試著解釋,卻被簡肖打斷。
他硬邦邦的說,「我與青門賭鬥,已負兩場。人臺令已姓青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