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日子,地獄不足以形容。阿宏找了一份夜間的量販店倉儲員的工作,除了白天的正職,晚上還要體力勞動好幾個鐘頭。
開頭一個月,他幾乎撐不下去。下班後,他癱軟在倉庫前面的鐵椅上喘,懷疑自己這樣的拼命到底有沒有用。
「我應該殺掉那個笨女人。」他自言自語。
「阿,殺掉自己的恩人,從小偷變成殺人犯,真的越來越墮落了。」
不提防聽到了彩香的聲音,他嚇得跳起來。
笑嘻嘻的彩香將一大包魯味放在他的面前,還有好幾罐啤酒,拉開拉環,清涼的嘶嘶聲,她的眼睛滿足的彎成兩個下弦月,「阿,帥。」
「也來一罐吧。」
累得沒力氣反對的阿宏,大口大口的灌著冰啤酒,沒想到,勞動後,台灣啤酒的滋味這麼美好。
「錢已經匯到妳的帳號了,還得來嘲笑我才甘心嗎?」阿宏沒好氣的說。
「嘲笑?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彩香受傷的說,「人家關心你ㄟ…」
「哼。」喝著啤酒,嚼了一口金針菇,或許,自己誤會她了,大老遠的提了酒菜來探望…
「人家擔心你太累嘛,」彩香將一串雞心拿起來啃,「看你想不想換個工作,以前的大姊來問我,有沒有合適當牛郎的料子,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說…」
她果然是來嘲笑我的。
「我死也不會賣身的!!」口裡的食物因為激動噴了出來,「你當我是誰?我絕對…」
「賣身的話,本來五年才還得清的債務,五個月就能還清了唷。」彩香還是笑嘻嘻,「五年和五個月,玩女人還不用錢,如何?要不要去看看?要不然,可能會因為打工過度活活累死唷…」
阿宏怔怔的望著她。剛剛扛貨的肩膀又劇烈的疼痛起來。對呀…當牛郎的話,又不會有人知道…不要說就好了。
只要熬五個月…五個月…
「你要考慮嗎?」彩香溫柔的笑容看起來像是惡魔的誘惑。
「不…不要!」他抓起另外一罐啤酒大口大口的灌,「死也不要!」
「那真的會累死呢。」
為了她那種嘲謔的表情,死也不能去當牛郎,當的話,這輩子別想在彩香的面前抬起頭。
「不!」
但是繼續打這種工,真的會累死。
不過,熬過了一個月以後,漸漸的,僵硬疼痛的肩膀不再那麼痛,等他習慣了,也換了補習班導師的工作。
「不打算賣身嗎?聽說你的女朋友跑掉了。」
「閉嘴!妳給我閉嘴!還不是妳害的!」他一面灌著彩香帶來的啤酒,一面揮汗如雨的在補習班改考卷,「如果不是妳逼得這麼緊…」
也不會因為口袋空空和瘋狂的忙碌,丟掉了未婚妻。光想到心裡就劇痛。
「嘖,」彩香冷下臉,「我讓你虧空公款的嗎?」
握緊了筆,他知道自己不能怪彩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我只是…不小心走錯了一步呀…為什麼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想到小蕙的喜帖,他哭了出來。
「你記得問過我,為什麼作妓女嗎?」彩香支著臉,拿一個拉環彈另一個,「我也不過做錯了一件事情,不小心嫁給一個人,就終生沒有回頭的機會。」
拉環互相碰撞的跌到桌子下面,「你的條件比我好多了。大學畢業,什麼樣的工作和兼差都容易找,又是個男人,除了賣身,路多的是。我就算願吃苦,也不到你的薪水一半。」
她笑笑,還是嬌媚的,只是眼角的魚尾紋深了些。
「所以,一個負債又拖著小孩的女人,沒有學歷,沒有一技之長,沒有資產,除了賣身,還能怎麼辦,你倒是告訴我。」
吹著口哨,拉開了另一罐啤酒,「你比我幸運,還有我這樣的惡質神女要幫你。」
阿宏楞楞的望著她,心裡洶湧著五味雜陳的情緒,從來不知道彩香的身世這麼坎坷。
我卻對她說了那麼過份的話。
「唉唷,你當真了呀?」彩香笑出來,「都快三十歲了,還這麼天真,我說啥信啥?」
「妳…妳…」難道剛剛彩香說的…
「騙你的啦!」她哈哈大笑。
「尤彩香!!」阿宏氣得大叫,「那妳為什麼…」
「嘻嘻嘻…」彩香跳下講桌,伸伸舌頭,「因為我愛慕虛榮呀…」
她笑著離開教室,阿宏卻覺得落在她身上的陰影,看起來這麼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