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整個餘沁園,美得像首詩。
冬天就造好的輪椅,終於可以拿出來了。我硬拖著仙心,把他從書房挖出來,跟我出去散步。雖然他還是帶著書,其實一頁也沒翻,表面淡定,內心波濤洶湧,薄海歡騰…聽他不大穩的高亢語氣就知道了。
困居室內這麼久了,一定很高興吧?
到了園子裡,他指指點點,告訴我他童年的點點滴滴(其實他才多大…過年才十九,什麼童年),告訴我他小時候身體太弱,父親特別特他請了個師父來教他練武,但師父只傳了些強身健體的招數…他們在哪練,練了些什麼…
我從不知道,腹黑小正太也是個囉唆鬼。看起來久病的人都有相同的毛病。我呢,也沒好到哪去。跟他搶著講話,吱吱喳喳的吵死人。家裡的人經過都特意繞路,給我們私人空間。
說起來都要怪春天不好。
春天咩,春心蕩漾。好不容易道德修養有些微提升的仙心,在這種甜美的氛圍又順利沈淪。而且場景從昏暗的房裡移到風光明媚的戶外…
坦白說,他可以不要臉皮,但我還滿需要的。所以他天下無敵,我卻驚慌失措,節節敗退。
但他倚仗著燦爛無比的聖母笑和完美憂傷,拐了我無數次。次次後悔,每每上當。這天又因為我堅決不坐在他腿上,他黯然神傷的低頭,眼角完美端正的含著半滴淚,「我就知道,妳…」
他說那麼小聲,鬼才聽得到!
我就不該走近那一步,該死的軟心腸!馬上讓他拉進懷裡,一把抱到膝蓋去!我就不該為了他體力著想,還教他做什麼仰臥起坐…作繭自縛莫如此甚。
「你的腿啊~~」我慘叫起來。
「早不疼了。」他一臉不在乎,桀桀怪笑(好的不學壞的學挺快的…)的把手探到我的衣襟裡,繞過耳墜子咬我的耳輪。
「這是外面!」我簡直要尖叫了,「把你的手…」
「妳再叫大聲點,全家都知道我摸到妳哪了。」他語氣閒然的說,繼續動手動腳。
我馬上閉上嘴,忍受不良正太的春情蕩漾。只是他…讓我坐得很不舒服,我試著調整,他卻輕喘一聲,細聲說,「別扭了…不然我得把妳就地正法了…」
那我還有臉活嗎?!
全身繃緊的背國父遺囑(雖然背不全),試圖轉移注意力。仙心卻貼著我耳朵低語,「妳真的很不喜歡嗎?」
我憋紅了臉,死都不敢講。他卻越來越動手動腳…我終於忍耐不住,發起脾氣,「洗冷水澡降溫很傷身的!春天還是很冷的…」
他僵了一會兒,貼著我的脖子竊笑。
這下子,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心如死灰,只想一頭撞在樹上。又是羞又是氣,三兩下我掙開他的懷抱,一跳跳老遠。
他沈了臉,「就欺負我不能走。」賭氣的把臉別開。
我就知道,他是我命底的剋星。我真倒楣透頂,怎麼過來就遇到一個春心蕩漾的偽正太,還被吃得死死的。
「好誅心。」我嘀咕著,「…你很想走看看嗎?」
他學我翻白眼,「廢話!」
…就說他好的不學壞的學得挺快。
但我就是拿他沒辦法啊,怎麼辦?他已經不只是我的老闆了。我希望他快樂。
「別再來了啊,摔了你可不是玩的。」我警告,我解了他的腰帶,「不要動啊,我讓你走路。」
花了許多力氣,我把他的袍子撩起來,也把我的裙子撩起來(底下都有穿長褲啦!),把他的斷腿和我的大腿纏在一起。這個身高差距實在太討厭了,我得綁得…很高,他卻頂多綁在末端,心理安慰的成份比較多。
他的手臂剛好可以環過我的肩,顫巍巍的站起來。大明版的兩人三腳。
我先跨出和他綁在一起的腿,穩住重心。「好,一起來。喊到三一起邁步。一、二、三…」
他跨出了一步。
「這是我的一小步,」我嚴肅的對他說,「卻是王仙心的一大步。」
但因為他不認識阿姆斯壯,所以他淚流滿面的給我看。
跌跌撞撞的走了十來步,他已經泣不成聲了。但我不會笑他。健康的人怎麼懂這種心情…但我很懂。我相信他在外人面前打斷全身骨頭也是淡淡的笑,但他願意在我面前哭。
等我撐著讓他走回輪椅坐好,解開腰帶,我已經累得沒力氣掙扎,乖乖坐在他大腿上,讓他抱著。
他默默的哭了一會兒,終於平靜下來。貼著我的臉,他說,「第一次見到妳,我就知道妳不是那個蠻姑兒。」
「你才見過她一面啊。」我狐疑了。
「她不會跟你一樣那麼笑。」他輕輕磨著我的臉,「妳一笑,整個屋子都亮了。那時候我就知道,妳不是她。」
「…為什麼我變成菲立普了?」我納悶。
「菲立普是什麼?」他好學不倦的問。
等我解釋完菲立普,又從電燈啊愛迪生啊,講到阿姆斯壯,他才知道要笑了。「一嘴怪話。」他輕輕拍我,「跟我說倒沒關係,絕對不能告訴別人。」
「我只對你說呀。」我皺了皺眉,我雖然長舌但不想找死好嗎?「我只相信你。」
他沒講話,只是把頭貼在我頭上,抱緊了些。沈默了一會兒,他輕輕唱,「懊惱,喑約,驚我來的又不是樓頭過雁,砌下寒蛩,簷前玉馬,架上金雞。是兀那窗兒外梧桐上雨瀟瀟,一聲聲灑枝葉,一點點滴寒梢。會把愁人定謔…」
我微張著嘴,呆掉了。
在王家這樣殷實富家,我當然也聽過戲,而且還常聽。耳濡目染,在這缺乏娛樂的時代,聽戲還是不錯的消遣。這有點像是大明朝的流行歌劇,要聽懂了很有意思。
這折「梧桐雨」我聽過,覺得溫柔婉約,情意纏綿。但讓仙心唱來,卻是盪氣迴腸,金石交鳴,久久難以自已。
…這哪是老天爺賞飯吃,這是賞滿漢全席啊!
「你學過?」我轉臉看他,驚駭莫名。
「聽過一次。」他神態安適的說,「因為詞牌名叫蠻姑兒,我就記起來了。」
…聽過一次!?「我沒聽過你吊嗓啊?」
「什麼叫吊嗓?」他很好學的問。
我解釋給他聽,他一臉莫名,「為什麼要吊嗓,張嘴就是了呀。」
…你讓古今中外所有唱歌的,尤其是台灣那些對嘴的歌星怎麼辦?集體買豆腐撞死?豆腐會缺貨兩百年的!
「仙心,你是天才!」我激動透了,「太太太好聽了!你太厲害了~」
他眼神越發溫和,滿滿的笑意,「妳若喜歡,我唱給妳聽,只唱給妳聽。」
我的心,突然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我想,我完了。我再也沒辦法把他當成我的老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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