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姑兒 之二十八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皇帝把進士們邀去吃飯喝酒,當然沒我什麼事情。

仙心拿到狀元坦白講,我沒什麼感覺。反正仙心是大神級人物,做什麼我都不會意外了。想想之前那個蠻姑兒眼神真差,其他姑娘也沒眼光。這麼好的神級人物卻因為面目平凡,少條腿而已就不知道欣賞,太太膚淺。

我不禁有些自鳴得意,頗有小人得志的感覺。咱沒出息沒關係,居然隨便摸也摸到一個極品。天才中的天才啊,當初我抱著他撫背的時候,還真完全沒想到。其實他不那麼天才我也一樣愛,只是這樣天才就生出崇拜的感覺。


沒辦法,我有嚴重的英雄崇拜。不然怎麼唯一的偶像會是英武的霍去病呢?

但仙心這頓飯也吃太久了,太陽漸漸西斜,不是還有宮禁和宵禁麼?我正等得焦心,周大人(江蘇周州判的弟弟)遣人來說,皇上招我晉見。

我瞬間五雷轟頂。

這是出了什麼事情啊?我還糊裡糊塗,周大人的妻妾和丫頭一擁而上,開始替我更衣化妝,我只接受了畫眉,而且還畫得沒仙心化的好看。

要不是傳旨的公公還在外等,不知道要往我臉上怎麼塗牆呢。

但我渾渾噩噩的,不知道出什麼事情。

我坐在馬車裡,整個心七上八下。從來沒聽過皇上要見狀元老婆的。還是仙心惹怒了皇上,滿門抄斬先斬我這個在京裡的?但也沒聽說過死刑犯用這麼豪華的馬車運送啊…

進宮又被領著急走。紫禁城啊故宮…可惜我一點心情欣賞也沒有,只顧著小跑。等我覺得我會累死的時候,已經到一處庭園樓閣,抬頭只見字寫得龍飛鳳舞,只認識林那個字。我就說我草書讀得很差。

看起來進士宴已經散了,眼前除了狀元榜眼探花三個人,就是幾個身穿紫袍、紅袍的,我想是陪著皇帝逗趣的大官吧。

至於皇帝,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他沒帶那種前面垂珠子的皇冠(廢話!),看起來大約三十來歲,面白有鬚,完。

我怎麼不看清楚?那又不是我老公我看幹嘛?

我比較擔心正撐拐站在一旁的仙心,他面目沈靜淡然,但我知道他在鬧倔性。我呆了幾秒才趕緊跪下來,口稱萬歲。

「朕以為是怎樣的國色天香呢。」皇帝居然冷笑一聲,「狀元郎,你就為這女子抗旨?」

我偷偷抬頭,看到仙心生澀卻不失悠然的撐著拐跪下。我的心猛然一痛。今天我就知道他會不停跪跪拜拜,所以幫他在斷肢裹了個後墊。但一定是痛的,這傻瓜,皇帝讓他站著,他跪幹嘛?

「啟稟皇上,糟糠之妻,卻救臣於垂危之中。傷肢淋漓,臭不可聞,拙荊親自料理,從不假手他人。微臣幾欲求死,蓋難忍病痛之苦…憐拙荊劬勞至極,目不交睫,依舊生死與共,才不捨偷生。

「論夫妻恩義,恩深義極,述男女情愛,豈但朝朝暮暮?微臣思之,窮究一生亦無以回報拙荊深情重義,唯一誓耳。曲藝小道也,非士大夫當所用心。然,拙荊別無長物,獨吾耳,惟啟唇齒方得她略微開顏,不至終日為臣所憂…」

我這角度剛好看到他完美的側臉。他大概把這生的聖母笑和完美憂傷的儲存量都拿出來了,那一整個叫做天衣無縫、唱作俱佳呀!

他說得那個人…真的是我嗎?我每餐都吃三碗飯,整天笑嘻嘻,幾時憂愁到要他唱歌才開顏?

謊言謊言太謊言。大人的世界真可怕,說謊面不改色不用打草稿的仙心更可怕。我只能把頭一低,滿臉通紅、羞愧至極的看仙心演大戲。

他若到二十一世紀,准可以抱個金馬獎回來。假得…太誠懇。

看起來皇帝被他唬爛得找不到北,龍目微紅,異常和藹可親的請仙心高歌一曲。他推辭都是鄉野俚調,是邪魔外道,不堪奉君。

後來旁人也紛紛勸說,還是皇帝說了句,「林氏起身吧,哪有跪著聽的道理是不?」

我知道沈默是金,但看仙心跪這麼久,根本是跪在我心臟上,疼極。我硬著頭皮,「啟稟聖上,民婦…不用起身,跪著就行。但我夫君…我夫君膝腿不好,能不能讓他坐著?他該跪的份我跪好了…」

我頭皮發麻的發現,又是熟悉又可怕的寂靜。

仙心望過來,一滴淚滑過他平靜的臉。

…別演得這麼過火煽情好不好?!

結果我們倆都有椅子坐了,仙心非常從善如流的開口唱,但聽第一個音我就想打他,你在大明朝的紫禁城…用蘇州話混過去,以為我不知道唷?你怎麼可以在這裡唱「One ninght in 北京」啊?!

當然,歌是好聽的,他的嗓子是金剛鑽的。但這不是大明朝會欣賞的曲調(廢話!),只是我個人喜愛罷了!

即使如此,還是電翻了大明朝的大老闆和小老闆們,去時一人單馬車,回時雙人三馬車,有兩車都是賞的。

我們交握雙手很久,我才開口,「這算欺君嗎?」灌水灌那樣…真沒問題嗎?

「不算吧。」仙心氣定神閒,偏頭想了想,「情感是真的,其他只是誇飾法。」

我有點冒汗。

「你幹嘛唱那首?你明明知道那不是這邊的歌…」我怒了,「而且你跟皇帝叫什麼板?他叫唱就唱啦,他是大明的大老闆,你倔什麼…?」

他輕輕笑了一聲,「娘子,我的確發誓只唱給你聽。而這誓呢,讓我們免禍哪。」

這個大明朝,可以說舉國瘋雜劇,連皇帝都不例外。安康帝還會偷偷微服溜出去聽戲,可見早成了國民最大娛樂。老天爺賞飯吃就不容易了,何況像仙心這樣賞滿漢全席的。

都有那種什麼才子的敢寫詩感嘆,有些皇親貴冑更有垂涎之意。只是他考上了狀元,層級提升到皇帝,又聽說了這一身新聞的新科狀元有把好嗓子,更想開開眼。

正因為他對我發過誓,他拿來死擋,又唱了首這時代不怎麼欣賞的流行歌,卻無損他自己的金嗓名聲。都能感動皇帝,不去勉強他了,其他人能大過皇帝,敢來勉強他嗎?

腹黑腹黑太腹黑,誰都敢算計,連我們那甜蜜蜜的誓約都算計進去。

「誰說得?」他橫我一眼,「我說了,每個字的情感都是真的。我就是有那麼愛妳,皇帝砍頭我也不怕。」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他臉紅了。結果,連我的臉也跟著紅了。

回去我幫他解開墊著斷肢的軟墊,發現都破皮了。我心疼得眼淚汪汪,等侍女傳了熱水來洗浴,我親自去謝周大人,說仙心真累壞了,需要休息,明日再來拜謝。

等我回來,他居然還沒洗,旁邊侍女尷尬的勸他。

「不敢勞駕。」他輕笑,「有我夫人就行了。」

我沒說什麼,挽袖照顧他洗好穿好衣服,才自己洗澡洗頭。等我洗好出來,他還拖著一把溼漉漉的頭髮,神情有些痛楚的撫著斷肢。

他在外人面前,總是彬彬有禮,溫文儒雅而淡定。在我面前,就像個大孩子。但唯一不能碰觸的點,就是他的腿。他一直很怕我看他的腿,恨不得藏起來。

我懂。

看到我進來,他馬上蓋了被子。我只拿了一疊布巾,一條條的拿來幫他擦乾頭髮。等乾得差不多了,我幫他梳順,讓他散著乾。

他抬頭看我的時候,唇會微微張開,其實很誘人。趁著溼漉漉的長髮,我生出一種柔情絞著酸楚的感覺。

取了藥膏,我掀被,小心的擦乾他的斷肢,在破皮處抹上藥。他半躺在迎枕上,別開臉。我小心的避開那些破皮處,一下下的親吻他僅剩的大腿,膝蓋以下已經沒有了。

我知道他難過,我真的知道。他總覺得難看,也羞於讓我看到。但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知道他努力到什麼程度…他為了愛我,多少次疼得抱著斷肢咬牙忍耐。

我沒阻止他是因為我很愛他。他想要證明他是男人,我就讓他去。但不能阻止我也愛這歷經傷痛的證明。

等我吻到大腿內側時,他發出一聲很輕卻顫抖的深嘆。大概他全身我能吻的都吻遍了…連重點都…

反正,他很滿意,甚至有點瘋狂了。我們終於找到他負擔最小絕對不會弄痛腿的姿勢,我沒想到沒扶手的椅子原來不只是拿來坐而已。

所以說啊,需要就是發明之母啊。

回江蘇後,仙心親手畫了一張椅子的草圖,造了一把沒有扶手的高背椅。但雖然外觀看起來跟別的椅子沒什麼差別,只差在沒有扶手…

但那張椅子,是誰也不能坐的。

那年夏天,衣錦還鄉,皇上封仙心一個大學士的官,是個榮譽銜,但也是有俸祿的,讓我們回家了。還封了我一個孺人(這我不知道是幹嘛的),並送了鳳冠霞披。

仙心本來興致勃勃的說要再成一次親,並且要親手掀紅蓋頭時…他卻失去這次機會。

因為,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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