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很傻眼的,發現還真的守下來了…雖然只是第一天。
我並沒有看到戰況有多慘烈,只知道殺聲震天,輕重傷患川流不息。我帶著老弱婦孺撕麻布當繃帶,清洗傷口,煮藥煮飯,忙得整天足不沾地。畢竟我不可能去站在城頭,所以我不知道打得怎麼樣。
但是天色暗下來以後,雙方都鳴金收兵,周顧的表情是很滿意的。
坦白說,我還有點迷迷糊糊。周顧沒有功名在身,連最起碼的秀才都不是。安樂縣的官跑得只剩下一個年輕的主簿,他誓言與安樂縣共存亡讓我們很欣慰,但他卻信任的把兵權交到周顧的手上…一個白丁。
到現在我還沒搞懂周顧是怎麼辦到的。
更讓我搞不懂的是,周顧是什麼時候訓練我手下的村勇的?我真沒想到這些老實憨厚的農夫,拉弓會射箭,拿槍能守城。
「我跟妳說過要練民團呀。」周顧泰然自若,「妳忘了?那筆帳我跟妳支過。三年前的時候…」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練民團。」我尷尬的說,「我以為是大拜拜那種陣頭。」
他一臉忍俊不住,「我跟縣城買的弓,可是整齊的垛在倉裡。」
「我沒注意。」我覺得很沮喪。
我注意的永遠是佃戶的廚房有什麼,穿什麼,誰會去注意家裡有沒有弓箭刀槍?就算看到我也以為是打獵用的,我寧可關心底下的人有沒有營養均衡,有沒有攝取足量的蛋白質…植物蛋白質也好。
畢竟我是個婆婆媽媽的人。
「周顧…」我幫他包紮手臂上的箭傷,雖然不深,但還是挺嚇人的。
「嗯?」他回頭,「害怕嗎?別怕,守得住。這些流匪本是饑民,妳該瞧瞧他們拿些什麼破柴刀,也沒攻城器楔。連雲梯都做不好呢…哎,攻城又不是靠人多就好。」
「我是不怕。有事情做就不怕…」說也奇怪,明明死了不少人,我卻不怎麼害怕。戰爭真是一種怪異的東西,像是所有的氣氛都變得熱烈瘋狂。我只注意能不能多救一個人,多煮一碗飯,完全專注在當下,面對死去的人我會覺得憂傷,但我比較關心還活著的人。
奇怪,為什麼我不會擔心周顧?好像我很篤定,他一定會活著回來。說不定,在本質上,我是個無情的人。
「走神了?」周顧伸手在我眼前晃晃,「行了。咱們還有多少糧草?井水有派人看著嗎?記得跟主簿大人要縣倉鑰匙。咱們自己帶來的糧食絕對是不夠的,尤其是箭枝需從縣倉出…」
「縣倉糧食大概被盜賣完了,不足百石。」我苦笑了一下,「好在咱們糧食鋪子在縣裡,黃尚書也邀縣裡的富商大戶一起捐了些,我算過,大約吃上十天沒問題。縣裡十個井我都派人看著,三班輪呢。不過縣倉的武器應該是夠的,有的還放到鏽爛了。那個我不太懂,晚點你要自己去看看…」
談了一會兒,他很滿意的點點頭,「當女孩兒實在可惜妳了…」他笑,「輜重官,我就將後方交給妳了。」
「你放心把後背交給我吧。」我點點頭。都料理了七年莊園,這點事情還難不倒我。這跟組織救災有點像,我在學校社團的時候參與過幾次。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步吧?
但他卻定定的看我,眼神溫柔的讓我發慌。更反常的是,他伸手覆在我的臉旁。「辛苦了。就交給妳了。」
我愣住了,直到他站起來,我才狼狽的跟著爬起來。不要想不要想…很可怕。「那個…周顧,」我趕緊把想問的話問出來,「你真的…一箭射殺流匪主將嗎?」
「那種毛賊配稱主將嗎?」他輕輕的笑,「勝之不武。只是情勢如此,沒奈何只能污了我的弓箭。」他大踏步走開。
…認識這麼多年,我還真沒想到周顧夠會裝的了,都沒瞧出他這麼囂張。
男人在前方打仗,我們這些老弱婦孺…也在打仗。守了三天,我就開始有點慌張了。物資用極快的速度消失,連繃帶都得回收再利用了。
我提議守城時使用滾燙的熱水,倒不是我很狠心。而是滾水可以飲用,可以讓我煮回收的繃帶,一種資源,多樣享受,多節省啊。這點子倒是讓周顧很讚賞,他甚至把使用過的污水集合起來煮開澆下去。流匪都想讓我們死了,還拿乾淨的白開水燙他?用不著那麼好心。
守到第五天,人死得多了,氣氛變得很低迷。縣城裡處處是哭聲,排班去收殮死難烈士的人,崩潰了不少個。最後我抽手去處理,粗糙的薄棺一口,火葬了事。不然怕會生疫病。
幸好我是個無情的人。因為我還鎮定,手底下的人就沒那麼慌張。但這個振興士氣的問題,我實在沒有辦法。
當天晚上,周顧帶著守城村勇引吭高歌。
先是唱了詩經秦風的黃鳥,後來又唱了秦風的無衣,最後是滿江紅。
首先哀悼死難者,然後是安慰倖存者,最後是激勵全體士氣。我覺得這傢伙的心理學滿好的,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是心理學。
最重要的是,他的聲音渾厚富磁性,像是可以震盪到靈魂裡。
我們守下了第六天。但援軍依舊不見蹤影。
年輕的主簿大人還沈得住氣,但縣裡的高門大戶就不成了。幾個士族家主聯合說服主簿大人,開城投降。
投降?我突然覺得很好笑。這些世家我可要記清楚,千萬不要跟他們做生意。你知道的,跟智商太低的人做生意對心臟血管的健康有很嚴重的傷害。這時代的醫療水準又不太高,預防絕對重於治療。
主簿大人驚慌的來找周顧商量,他面容沈靜,疤痕連紅都沒紅一下。他說,「茲事體大,還是召集所有仕紳來討論吧。」
這位主簿大人方纔十九歲,也拿不出什麼主意。可憐的孩子,只能惟周顧馬首是瞻。
「…不能投降吧?」我小聲的問,「特別是這些往死裡奔的笨蛋。」
「哦?」他笑笑的看我,「怎麼說?」
「我若是流匪,進城一定先去搶那些士族。」我直白的說,「錢不但特別多,女人一定也特別漂亮。他們是頭殼壞掉了?開門歡迎人家來搶呢…白癡。」
他大笑起來,輕輕拍我的肩膀,「說得好。這些鳴鐘食鼎的少爺們,連妳的見識都遠遠不如。」他扯了扯我的袖子,「來看戲。妳也是曹家家主呢。」
結果這個腹黑的傢伙,會是開了,也讓所有人盡情的表達意見,但是那些主張投降的士族家主,讓他「請」到縣衙裡去,軟禁起來。
更可憐的是,主簿大人身為目前最高長官,被迫讓他拿著雞毛當令箭,恐嚇那些主張投降的士族,稍有異動,就做謀叛論,他們的家主就要獻出腦袋了。
…怎麼有人可以這麼陰險、黑成這個樣子。我真是感慨萬千。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居然沒瞧出來…周顧真是個危險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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