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比平常要晚上線。
「妳在哪?」
一看到他密我,我萬般勇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蜘蛛林。我在打蜘蛛。」
「阿厚,趁我不在偷練。」
我笑了出來,「…我在赤月一樓等你。」
他匆匆的跑進來,鼓足勇氣跟他說,「我有話跟你說。」
「嗯?」他站定等我開口。
平常人來人往的赤一,剛好沒有半個人在。
「我愛你。」
接下來是五秒鐘的沈默,我心裡發冷,慘了,我搞砸了。
「你在屍王殿的時候,不是要我用中文說嗎?我說了。」面對他的沈默,我心裡雖然覺得難過,卻也輕鬆不少。最少我把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了。
「走吧,我們去衝等。」我領頭跑了出去。不要哭不要哭…這,不也算是好結局嗎?
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對方沒接受,我們就可以省去未來的傷害…只要默默的喜歡他就好了。
「跑那麼快幹嘛?」他追上來,「要不要當我婆?」
「不要同情我。」我情緒很壞,「我喜歡你,又不代表你一定要喜歡我,這是兩碼子事。」
那晚我打怪特別的拼,特別的賣力,好幾次羅道長得從蜘蛛群裡幫我開出血路,不然我早趴了。
但是今天,他意外的沒有罵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一直笑。
等打完怪以後,他又拖著我去挖礦。「好了,我要去睡覺了。欸,妳真的不讓我叫妳『婆』唷?」
「…我不要你同情我。」我心情很壞的挖礦,這種同情你看殭尸要不要好了。
「如果我因為同情就收婆,那我的婆可以繞比奇三圈了。」他笑嘻嘻的,「不考慮一下?我這種勇毅、執著、勇往直前、有理想有抱負的公,錯過可是妳的損失唷。」
我的眼睛都直了。我怎麼不知道…他誇獎起自己這麼順,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的。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妳幾時看過我開玩笑?妳好好考慮吧,我去睡了,掰掰。」
「羅嚴克拉姆!」我氣急敗壞的喊他…
他他他、他…他居然真的去睡覺了!
天啊,我恨失眠!問題是我睜著眼睛瞪了天花板一夜。翻來覆去熬到六點,我盯著螢幕等他說「早安」。
「早安。」我有氣無力的回答。
「哇勒,跟妳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熬到天亮才睡覺,妳怎麼這麼不聽話…」
「還不都是你!說那些話…害我失眠了一夜!」我發起脾氣,「我想說『好』,但是…我得先告訴你一些事情…」
硬著頭皮,我跟他說了和銀焰的過去。
當然,我也可以不要交代的。只是銀焰和他是哥兒們…若是我隱瞞下來,未來只可能更淒慘。
「嗯。」他就回答了這一個字。
後來?哪有什麼後來?我斷線了。
氣急敗壞的重新登入,羅道長已經不在了。
這…就是他給我的回答嗎?
我哭了一天,哭到眼睛都腫了。好吧,我知道我很蠢…不過是個虛擬世界、虛擬人物嘛,有什麼好哭的…
但是每一天,只有跟他一起並肩作戰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沒有家人沒有戀人,只有這個虛擬的人物跟我最貼近。我就算是貪戀一個夢,難道有什麼錯誤?你叫我走出大門去擁抱新朋友…
大門外只有管理員伯伯而已,你要我去擁抱他嗎?
我寧願回家哭泣我的網路戀情。
哭到睡著了,居然能夠淚眼模糊的完成網頁更新,我都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精神委靡的登入傳奇,已經七點多了。
「婆,妳怎麼現在才上來?吃過晚飯沒有?妳別告訴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妳就是這樣,才會一天到晚感冒…」熟悉的嘮叨害我鼻頭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你這個討厭鬼…」我邊擦面紙擦鼻涕,「你不是不要我嗎?」
「為什麼不要妳?」他顯得莫名其妙,「我問妳要不要當我婆,妳不是說『好』了嗎?」
「但是銀焰…你又不見了…」我語無倫次起來。
「銀焰?你們分手了不是嗎?而且銀焰有靜蓮啊。我們歸我們,他們歸他們,有什麼相關的?我早上也斷線啊,趕著去上班…妳該不會在家裡哭了一天吧?笨笨的…」
「我…我才沒有!」我拼命抽面紙,這該死的眼淚怎麼跟水龍頭一樣啊?我怕我會脫水而死。
「沒有?」他有點懷疑,「沒有就好,快來吧,我們今天的進度還沒開始哩。」
就這樣,我成了「羅嚴克拉姆」的婆,而且約定好要去解愛情套裝,算是在傳奇上的約束與誓言。
我快樂嗎?我快樂到快要炸了。雖然跟以前的生活一樣,我們一起打怪,一起掛網挖礦,一起討論傳奇的種種攻略與八卦,但是我卻有一種「安心」、「有歸屬」的感覺。
或許我們更像朋友一些,而不像是戀人吧?最高程度的情話也只是「好想你唷」、「親一個」,但是我覺得這兩句話就很好用了。
有時候會吵架,有時候我會挨罵,但是又很快的和好了。我沈浸在這種愉悅平順的感情裡面,覺得生活重新有了光彩。每天看著朝陽醒來,我會微笑。
這種日子本來可以一直過下去的…如果傳奇沒有改版的話。
***
傳奇的金銀島改版是個可怕的大災難。
本來我們很期待新地圖開放,也很期待新裝備的出現。結果從一天的改版,變成兩天,然後開放了兩天以後,突然關機維修,說資料要回溯到改版前。
不玩遊戲的人不知道嚴重性,我打個比方好了。你努力做了一個專案,好不容易已經進度趕上,眼見就可以完成了,老闆突然跟你說,「欸,那個專案有問題,你重新開始吧。」而且,他不付你加班費,因為專案是沒有用的。
所有你耗下去的心血時間和死掉的腦細胞就這樣一筆勾消。
我們就面臨了這種該死的狀況,這兩天努力的三十%經驗值和打到的寶物,全部都成了烏有。
這件可怕的事情讓傳奇版躍居遊戲基地十大排行榜,痛罵了好幾十頁,預計明天回溯,今天到處都是殺人放火,所有的城市佈滿了法師的火牆和互毆的玩家,反正一切都會回溯,滿腔怒火只能用亂象來紓解。
地獄般的光景…公會的人全擠到安全區,面面相覷,不明白向來熟悉的烏托邦怎麼會變得如此恐怖。
最後亂得太厲害了,GM放了王級怪出來屠城,轉移玩家的注意力。
失望憤怒而先下線的羅道長,和我在盟重城的狼狽屠城中,默默相對。
「公,怎麼又上來了?」
「來看看。過來這裡,那邊太危險了。」
我默默跟在他背後,心裡很哀戚。我知道他的心情。
我們一直在忍受官方惡劣的管理。在我還很嫩的時候,打白豬(小王級怪)是二十二級的人打的,所以我努力到換衣服。等我二十二級了,白豬變成三十級的人可以打的。等我升到三十級,白豬的強度又被調強了,變成三十五級的人才可以打。
這是唯一一個,荒謬的以提升王級怪困難度為職志的遊戲管理公司,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永遠沒辦法跟王級怪面對面。
只有這個毀滅前夕的屠城之夜,我頭一次見到了祖馬教主、龍神、邪惡鉗蟲。或許是毀滅的前夕容易激發人性的至善,全城的人不計前嫌,不論你我,非常有默契的前仆後繼,去誅殺我們可能傳奇一輩子都打不到的教主。
我們極力撲殺的,是這個萬惡的遊戲管理公司吧?
一把二十八級可以拿,攻擊力普普的井中月,只有組隊還打不過的王才會掉。攻擊力落差極大的煉獄,原本白豬會掉,現在也鎖得不見蹤影。
鎖書鎖到十七級法師修煉的雷電術一本都沒有,喊價喊到四十萬,而且持續飆高,我不知道十七級的法師要去哪裡存那麼多錢好買書。而不會天打雷劈的法師,要靠什麼技能才能升等?
物價天天飆漲,玩家面面相覷。而羅道長…更埋首練功,只是他的沈默,讓我很不安。
「召喚神獸(技能書)…要四百萬。你錢夠嗎?要不要我先借你?」我小心翼翼的問。
「我很早就把書都準備好了。」他淡淡的回答,「等練到三十五,或許我就不玩了。」
他曾經那麼期待帶著膩稱為「狗狗」的神獸出來逛大街。但是改版後的神獸弱到慘不忍睹,當場從神獸降級成「吉娃娃」。
蜘蛛又改得更強了,我們不得不用外掛,不然根本不用打了。
「那我怎麼辦?」我絕望的問。
「…我不會不管妳的。」他沈默了一會兒,「再說,傳奇改來改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改。我還沒決定…若是我要跳遊戲,妳要跟我走嗎?」
公會在這裡,老大也在這裡…我對傳奇這個世界並沒有意見,但是我對管理者的暴虐非常有意見。
「我跟你走。」
官方後來補償了玩家微不足道的經驗值,並且開放了雙倍經驗值的練功週,在頻頻斷線停機維修,登入極度困難,隨時可能回溯的狀況中,我們雙雙升上了三十五級。
他帶了狗,我有了烈火。但是我心裡一點雀躍的感覺也沒有。傳奇是個很倚賴裝備的遊戲,沒有好裝備,等級升再高也沒用。
所有的高等裝備都鎖到無影無蹤,打是絕對打不到的,要買的話,得花新台幣人家才願意割愛。
我們兩個人,還是什麼王也打不動。
好吧,組隊乃是王道…他們公會團練去打王,傾全公會之力,還是死傷慘重,連王的影子都還沒看到。
練到這個等級,到底能夠做什麼?
我們都很茫然。
***
新地圖開放,我們振作起頹喪的精神,剛剛衝上三十五,勇氣十足的去打了一次般若島。
越打心情越低落,般若的連平面地圖的怪都強到不像話,比起改強的蜘蛛更兇猛,我喝掉了一手強紅才勉強打死了一隻浪人鬼,而這是新怪裡面等級最低的。
他忙著補我和狗狗的血,原本神勇可以單挑無數蜘蛛的神獸,被浪人鬼打去了半條命。
走進洞穴裡面打沒幾隻白骷,我們居然把水打光了,而且沒有掉任何東西。
我打了三個多月的赤月谷,蜘蛛大軍熟到聽聲音就知道是什麼蜘蛛。連會掉些什麼東西,閉著眼睛都知道。蜘蛛掉錢跟水,我們可以靠蜘蛛給的水,撐著打好幾個小時。
或許等級真的很難練…三十五級升三十六級需要四百萬的經驗值,打一隻蜘蛛兩個人才分兩百多,但是我們不欠錢也不欠水,還買得起一些裝備,生活還過得去。
打般若島分三百多的經驗值,但是只打了半個小時就把水打光,沒有水也沒有錢,又是蜘蛛的兩倍強。
這是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他開這個新地圖作什麼呢?傳奇老是說組隊乃是王道。是,組隊的確是王道,所以我有同修一起組隊。但是我們兩個三十五戰士和道士,卻打不動般若島,生活不下去。
我們只能擠回人滿為患的赤月谷,他開這個新地圖無助於紓解人潮,只是讓赤月谷更擁擠,糾紛越來越多而已。
而我,打了四個月的赤月谷了。我真的很想換練功地點,但是我能換到哪裡去?
不掉裝備,不掉水,不掉錢。所有的寶都鎖得緊緊的,一個魔力加二的鐵手鐲喊價破百萬。連這種東西都當寶貝…
但是,我還是不怎麼氣餒的。其實打哪裡都差不多,我只想跟羅道長在一起就好了。不管打蜘蛛多膩,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覺得高興。
但是失望過度的羅道長卻不這麼想。
他升上三十五級了,突然受到公會極大的重視。銀焰因為工作忙,早就卸下會長的職責,新會長跟羅道長不太對盤。但是因為他有狗,所以突然變成大紅人了。
打鬼王,找他。打教主,找他。以前他參加不進去的打寶團練,突然次次都有他的份,他極度盡責的態度也受到空前的重視。
我一個人練功的時間突然變多了。上線跟他匆匆說沒幾句話,他就說他要跟團練了。
並不是抱怨,真的。道士攻擊力不如戰士,又沒有法師的大規模殺傷力,好不容易熬到三十五級,強大的狗狗就是他們的榮耀與驕傲。
我很能了解他受重視的「受寵若驚」與「榮耀感」,我和銀焰的過去,以及「誘拐羅嚴」的白眼讓我不能夠跟去。只要他開心,孤單一點我也沒有關係的。
但是…他們公會的人卻只是利用他,沒有戰士好好的保護他。
他常常疲憊又傷心的回來,告訴我他又噴掉了什麼裝備,公會卻沒有任何人幫他撿回來──我想,就算撿了,那些人也不會承認吧?
我們兩個在赤月的時候,是非常互相依賴的。誰趴了誰幫撿骨,再怎麼凶險也會硬著頭皮把東西撿回來,畢竟這些都是我們耗盡心血打來或買來的,說什麼也不該讓對方傷心。
但是他們公會的人沒有人會這麼想。不管他是怎樣盡責,怎樣的想盡辦法幫別人撿裝備,也不會有人同樣的回報他。
我替他心疼,真的。
只是…他越來越心灰意冷,越來越不願意上線。我常常呆呆的打僵屍,等他等到半夜,然後倦極睡去,醒來居然還活著,我覺得很訝異。
我又開始了無止無盡的挖礦大業。涉愁…涉愁。這憂愁的深淵,我怎麼都渡不到岸?
***
第三天,我沒等到他。
我開著道士繼續挖礦,百無聊賴中,我在另一台電腦練法師。
這是羅道長也不知道的帳號,我孤獨的練著,眼睛還不時瞄向挖礦的那台,期盼可以看到他密我的訊息。
一片寂靜,只有公頻熱鬧著。這種熱鬧,卻讓我的孤獨更絕對。
道士和戰士,都需要戰友。或者說,三十五級前的道士,需要戰友。羅道長現在不需要我了…他現在有隻可以當作戰士的狗狗了。
法師不需要戰友。
我被制約了。每天只要過了五點,我就會忍不住爬上來。因為羅道長下班了,他會先上來一下,跟我打第一場蜘蛛,然後下線洗澡吃飯,接著打第二場。
已經習慣這種規律的生活,這種規律性一但被破壞,已經被制約的我,還是時間一到就上線,等那個可能要團練,也可能根本不上來的「公」。
啼笑皆非。真是啼笑皆非。原來…只有我才需要他。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
「婆,在嗎?」收到他的訊息,我滿腔的幽怨馬上消失不見,正要開心的回答他,他的下一句馬上讓我跌入谷底:「婆,我今天要跟朋友去喝酒,不上來了。」
三天。三天的孤寂我等到了這一句。
「…明天你來嗎?」
「不知道。」他沉默了一會兒,「婆,我若沒上來,妳不要呆呆的等。妳想練功,想去那兒就去吧,不用等我了。」
不用等。他不要我等。
我抱著膝蓋,呆呆的看著這句。另一台電腦的小女法,發出慘叫聲,讓蛇給咬死了。我讓她的屍體躺在地上很久很久,沒打算去幫她收屍。
關機,睡覺。
半夢半醒中,我並沒有哭。我以為我會失眠,但是我反而睡著了。只覺得心裡木木的,好像也不會痛。
已經習慣的規律一但被打破,就不會回來了。
***
像是所有的厄運一起來,我突然沒有了工作。
並不是我被開除了,不是的。而是我該領薪水的日子到了公司,發現公司大門深鎖。不堪賠累的老闆,一走了之,捲走了剩下的資金,跑路了。
我呆在原地,聽著員工和債主慷慨激昂的痛罵。如果痛罵對我的情形有幫助,我是會罵的。
但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我想到這個月的房貸水電瓦斯電話費,心裡一陣陣的發冷。房貸吃掉了我大多數的薪水,我沒有半點積蓄。
驚慌失措的打電話跟媽媽求救,她痛罵了我一頓,「叫妳正經找份工作妳就要在家裡鬼混,這下好了,現在我看妳怎麼辦啊妳!也不好好找個人嫁了,俊男又沒有什麼不好,妳就是不肯回頭。若是嫁給俊男,妳現在不就有人可以靠了?妳打電話給我,我能怎麼辦?」
我疲倦而慌張,想來媽媽是不打算借我任何錢了,「媽媽…妳跟哥哥說,房子過給他好不好?我付不起房貸了,我也住不了這麼大的房子,拜託妳跟哥哥說…」
「妳哥哥也買房子了,哪有錢付妳的房貸?」媽媽的不悅這樣的尖銳,「讓妳付點房貸會死?房子還不是妳的名字?妳將來得靠這棟房子啊!女人身上沒點財產,是會讓夫家看不起的,妳知道不知道啊?」
媽媽,妳騙誰呀…我邊擦著眼淚,突然覺得很傷心。房子用我的名字買,還不是貪圖無住屋貸款,她偷偷跟哥哥說,這房子將來也是他的,以為我沒聽到。很不巧,我剛好聽到了。
「那我把房子賣了好了!」我發起脾氣。
「妳敢!房地契還在我這裡,妳敢賣?」媽媽也火了,「妳要賣是吧?等我死了妳就可以賣了!」
一聲巨響,媽媽把電話摔了。我握著話筒,不斷的掉眼淚。
哭又不管什麼事情,對吧?我把帳單攤開來,抱著頭開始思考,哪些是可以拖的,哪些不能。
思考很久,我寫了一封囉唆又其其艾艾的信給銀行,告訴他們我沒辦法準時繳房貸的緣故,請他們寬限我幾個月。翻出我所有的生日禮物,爸爸還活著的時候,每年生日都會送我一樣金飾,說是送齊了,就可以給我當嫁妝陪嫁過去。
還欠一個金戒指,爸爸就過世了。
眼淚一滴滴的落在這捧喜氣的金飾上面。這是爸爸的愛…為了我現在的困難,卻必須賣掉才能撐下去。
我羞於跟別人借錢,媽媽也…雖然我知道,哥哥把她榨得差不多了。存款簿只剩下幾百塊,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紅著眼睛賣掉這捧金飾,我的心,不斷的在淌血。
付完所有帳單,我算了又算,找不到工作真的是死路一條,但是惡魔黨執政,失業率高到嚇人的此時此刻,我寄出去的履歷表石沉大海,連去便利商店想當店員,人家還嫌我不夠美,因為大把美貌苗條的畢業生也在競爭這個站到腳腫的工作。
我白天讓現實煎熬著,當然也無心到傳奇流連。我跟公會的朋友說了我的情形(沒有提我的經濟狀況),等著要告訴羅道長,卻又苦候了他兩天。
等到的時候,他說他要團練。
「…我有話要跟你說。」
「等我團練完吧。」他匆匆離去,「打牛王很危險,別密我。」
我開始等,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的等下去。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密他,卻聽見他在我旁邊說話。
應該去打牛王的他,卻在比奇飾品店跟別人聊天。「…哇,你一定嚇壞了。」
「對啊,真是太可怕了,肥成那樣…我真沒想到我的婆居然超過六十公斤。幸好只是網婆而已,不過玩玩嘛…喂,小馬,聽說你很愛你婆喔?你怎麼不把她約出來看看?」
「網路歸網路,現實歸現實。又沒見過面,哪有什麼愛不愛。萬一跟你一樣遇到恐龍女,將來可是很尷尬的…這不過是個遊戲…」
我的心,瞬間墜入冰窖。
「放心,你不會尷尬的。」我突然開口,讓他們兩個都嚇了一大跳,「我不會再上來了…再見。」
沒等他說任何話,下線。他說得對,他說得非常對。我該逼自己面對殘酷的現實,而不該在虛幻的烏扥邦尋求任何一點安慰。
我找他做什麼?我想跟他說什麼?他能給我什麼幫助?言不由衷的安慰,空泛的愛語,又代表什麼?
什麼也都不是。
這一次,我沒有哭。我快手快腳的把傳奇從我的電腦裡移除了,像是刪除一個有害的病毒。
我會活下去的。我喃喃的告訴自己。我會過得好好的,我會找到工作,我會穩穩的撐下去。
只是失業又失戀,沒什麼。我廚房還有米,我會好好的…
衣索比亞還有餓死的人,我肯定不會那麼淒慘。
也不過是胸前開了個大洞,冷冰冰的風吹過去。祇是這樣而已,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