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剛洗好澡,馥親王只穿著寬大的書生袍,半乾的頭髮隨便用條手巾鬆鬆的紮著,盤膝坐在小几前…棋坪已備。
「坐。」捧上兩缽黑白棋子,「聽說你棋下得挺好的。陪我下一盤?」
原本緊張得面無表情的岳方,好一會兒才聽懂她的意思,心神略定,正要正坐(跪),慕容馥卻擺手,「夠了。你不嫌跪痛腿,我看了都累。盤膝坐吧,又沒禮官在旁邊虎視眈眈。」
岳方暗暗呼出一口氣,思考了一會兒,下了一子。
他是男館培養出來的「高材生」,琴棋書畫只算基本功而已。當中最擅長的就是棋。但他性子實在執拗,勉強相讓都瞧得出痕跡,所以卿王爺不喜歡跟他下棋。
而後宅裡頭也出不了什麼國手,他不免有種高手寂寞的感覺。
馥親王相邀,他樂於從命,可也沒抱什麼期待。
只是糾纏到中盤,他有些變色。下棋講究中和平穩,磨礪心智。可馥親王下棋卻非常狂野,只攻不守,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拼得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路數。
…只能說是潑皮無賴之流。
但不得不佩服,她腦筋非常靈活,應變快速。下棋下得飛趕,不僅大開大闔,招招連環,還頻頻催促,他只好殺招四出,好搶一點思考的時間。
一個不小心,他贏了。
「不錯。」馥親王稱讚,「就是下太慢。」
「棋,磨練心智,講究養氣中平。」岳方斟字酌句的說。
「才不是,棋就要兵貴神速。要養氣中平,乾脆出家去吧。」慕容馥懶懶得將棋子扔回棋缽,「怎麼樣?沒那麼緊張了吧?」
岳方僵住了,默默的收棋子,白玉似的臉孔,一點點的慢慢紅了起來。
將養兩個月,還是瘦骨嶙峋,好歹脫離了不死族行列。大夫是說,他長期飲食不足,又操勞過度,所幸原本的底子還不錯,瘦了點,可恢復得很好。而且支支吾吾的說,腎水充足,陽氣極盛,理論上是行的。
可惜,理論和實際總是有差距的。
慕容馥暗暗嘆了一聲,正色說,「其實我長得雖然不好看,但也沒長得很恐怖吧?為什麼一個個在我面前都軟了?欸,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個死掉的額駙。」
岳方的臉更紅,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擺。只是他千萬也想不到,心目中的偶像,講話會這麼…「直率」。
「當初我跟他成親呢,他得借酒壯膽才敢進房。」慕容馥納悶了,「可事到臨頭…他就軟了。折騰半天才成事…就幾個呼吸間。」她嘆氣,「所以說,萬一真的那啥不行,應該是我的問題,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他很想忍住,可還是噗嗤的笑出來。
人正真好,嘖嘖。慕容馥看著岳方一笑,一整個感嘆。怪道卿皇兄捨不得放手,難怪會有君王烽火戲諸侯。平常嚴肅著臉的美人兒的笑,真是彌足珍貴。
她不由得柔聲,「我知道這事兒勉強不來,我們又還不熟。我們先交往一陣子…我是說,相處一陣子。若真的處不來,再做打算,好不好?」
慕容馥終究是個實際的人。額駙怕她怕個賊死,看到她全身上下連那根都軟了…她也認了。寡居之後,她收過一個入幕之賓…也是看到她就雄風不振,最後攀了高枝去了。
強摘的果子不甜,她比誰的認知都深刻。而且男人不願意,想勉強他也有難度…她又不是能放下身段試圖強迫的人。
她也對自己的狷介和傲氣很沒法子。
但岳方不知道她如此實際又曲折離奇的心理活動,只是抬頭愕然看著她。他四五歲就被賣到男館裡,諸般才學可以說都是從棍子裡揍出來的。
從他有記憶,就不曾被人體諒過,從來沒有人問他樂不樂意,也沒有不樂意的權利。
他會默默的崇慕馥親王,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希望成為那樣傲然錚骨、冷面厲顏的掃盡天下冤屈的人。惋惜她的折翼和不幸,又佩服她的淡然和知所進退。
可她活生生的盤膝坐在他面前,溫柔的給他選擇不樂意的權利。
「…我沒有勉強。」他低下頭,眨著眼睛,試著把淚意逼回去。
慕容馥歪頭看著他…呃?她膝行到岳方的面前,「那個…你不是在哭吧?這下破新紀錄了…我把人嚇哭。」不由得有些氣餒。
老娘只是想借種生個小孩,怎就這麼難呢?
岳方抬起微紅著眼眶的臉看著一臉鬱悶的慕容馥,鼓足勇氣,將顫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
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動吻了人。
「那個,不要害怕。」慕容馥安慰他,「還有,我手撐得很酸。你看我們姿勢是不是要橋一下…不然這樣接吻很辛苦。」
岳方發顫的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他試著主動抱住慕容馥…
她身上沒有脂粉味,而是淡淡的皂角,很乾淨的味道。而且,很軟,並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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