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聖徒行歌 之十二

或許是現實中見過面,他們的距離的確拉近了不少…雖然還很遼闊。

風胥依舊冷著臉孔,熟練的打量灰燼頸動脈心臟之類的要害,很少講話。也只有灰燼澆花的時候,才會靠著牆抽煙,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閒聊,聽得多,說得少。

灰燼的生活說好聽點就是純潔無暇,難聽些就是一片空白。不過人家連生平第一次暗戀與失戀都分享了,連疾病都沒有絲毫隱瞞…女孩子聽祕密的時候往往會搭上自己的祕密,百試百靈的…她也不例外。


默默聽完灰燼的悲慘遭遇,風胥面無表情的抬起頭,蒼白的臉孔在煙霧下朦朧,「名字。兩個都要。」

…不說不能主動PK,就算能PK勞動您老大去殺兩個一級的玩家…這不是用青龍郾月刀殺雞麼?

「算啦。」灰燼揮揮手,繼續澆水,「打打殺殺的有什麼意義…」

天主教徒。風胥微微撇嘴。相信什麼以德報怨…

「在這裡殺他又能怎樣?最多也只能噴些裝備…又不會痛。」她咖擦的剪斷一根枝條,頗有殺氣的,然後幽怨起來,「為了這種人弄出個謀殺罪…又太不值得。」

…也對。取其輕重而已。人家天主教徒還搞過十字軍遠征,多猛的一群人…他還覺得自己挺狠的呢…瞧瞧人家小姑娘。境界不同就是不同。

「我會難過,其實最多的是覺得難堪和懊悔吧。」她苦笑一聲,「我媽早說過他不是好對象…我搬出去住,就是因為我媽天天跟我說『我早告訴過妳了』。我的朋友們…」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他們也是她和他的朋友。而且他們比我早知道,很早很早…他們都覺得,追求真愛是無罪的…」她頹下肩膀。

而且,比起古板不會玩遵守門禁的灰燼而言,那兩個會玩又有魅力的人,才是團體中的重心。

「頭兒真會取名字。可不是?無足輕重的灰燼。」她自嘲。

「妳不是。」風胥按熄了煙,鄭重的說,「妳不是無足輕重的。」

灰燼紅了眼眶,「謝謝。」她用袖子用力抹去眼淚,「你是好人。」

…我差點成了殺人魔,得獨自關在療養院重症病房。好人?妳的好人定義會不會太廣泛…?

表面上很酷的風胥,心底其實也頗複雜的。

他已經關在療養院很久很久了。撇開無法遏止的殺人衝動,他其他部份還算正常…可人類本能渴望的群居和交流,都因為他的病徹底沒希望了。

跟他話講得最多的是所謂的心理醫生。問題是這些明顯比他嚴重許多的傢伙,提出種種謬論,並且互相矛盾。

有的說他大腦放電異常(可檢查結果跟正常人沒兩樣),有的說他兒時被虐待(沒有這回事,他父母都很好很正常),有的說他是青春期性亢奮的扭曲(有人聽得懂嗎?)等等…也有說是以上數十種成因的組合或者是總和。

更糟糕的是,這些傢伙一跟他談天就喋喋不休,硬要他說出點異常來才肯放過。他都納悶被這些心理醫生治療過,是越治越好,還是越治越惡化…

無疑的,死寂的生活裡,他很寂寞。

但已經這麼久只與寂寞為伍,他已經不知道怎麼跟人交流和來往了。所以等八十級他學會泯然眾人後,最大的興趣是,掛著泯然眾人到處漫遊,偽裝成路人甲聽著別人交談說笑,汲取一點活著的味道。

本來以為灰燼知道真相後,會尖叫著逃跑…自家事自家知,他也知道自己頗嚇人。沒想到她還是老樣子…傻妞就是傻妞。

但他還是感動的,不是不想多和她聊聊…多稀有的,與人交流的機會。

可就吐不出話來。

只有她背對著自己澆花,他把自己藏在安全的煙霧下,才有辦法和她交談。

很高興,也很發愁。雖然他也很意外,照說他若對女人有好感,就會忍不住生出血腥的渴望…但看著她的時候,只是習慣性的要害偵查,卻沒真想切開她的喉管。

但能維持多久呢?

他真心祈禱上帝賜予他克制和勇氣,別讓他對著唯一能交談和交流的對象開腸破肚啊…

更希望屬於正常人的灰燼,不要太過恐懼而嚇跑,阿門。

至於一無所知的灰燼呢?

坦白說,她只是個普通的少女,雖然會感到憐憫、同情,但也不可能無畏無懼。

只是她和風胥認識一年多了,接觸不多,但風胥保護她的時候比較多,傷害她則一次都沒有。現實的風胥可能讓人害怕、也令人憐憫。

但在地獄之歌…她該害怕的是天天追殺她想爆神器的玩家,比起戰鬥力,是風胥要憐憫她這個柔弱的聖徒吧?

(對於柔弱這個評價,被秒殺的骷髏將軍表示憤怒,嚴厲的指控這是令人唾棄的謊言)

她也知道,說不定風胥會發病,出手抹她脖子或大卸八塊。但這可是遊戲啊!死了會復活,沒死她自己會補血啊,不會損失什麼。

而且一個人能充滿勇氣的把自己關了十年,就算傷她也絕對是無心的…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盲目的信心,風胥不會那樣的。

他們雖然不是小圈圈,總是交集了一年多欸。相較其他不靠譜的同僚,這個預備殺人魔可是唯一會保護牧師的刺客。

她覺得自己把所有好的壞的都思量過了,自我感覺超級良好的信心十足。雖然不至於白癡到以為愛可以征服世界,惡魔都可以染白成天使…

當個不會砍她的朋友應該沒有問題吧?

不管他們倆的想法分歧到怎樣的迷宮狀態,大抵上氣氛友好,這兩個若即若離呈現交集圓的狂信者刺客和墮落聖徒,正式成為冥道主侍從中第三個小圈圈。

(是說六個人就有三個小圈圈,這團體之團結度實在是…)

於是人際交流技能點等於零,副職業為畫家(生活技能)的風胥,請絕無僅有的「朋友」來他最得意的畫廊挑畫,無一不是他最心愛的傑作。

冒著冷汗兩腿發軟的灰燼硬撐著參觀完了整個畫廊,挑了一幅畫,非常禮貌的表示喜愛與讚賞,不過她祈禱的時間到了。風胥很紳士的護送她到祈禱室才離開去做任務。

等確定風胥離開了,灰燼蹲在祈禱室乾嘔了很久。一個殺人狂的內心世界實在太「豐富」,「豐富」得她都吐了。

看了看手底的畫,她很納悶。為什麼有人能把優雅和恐怖揉合得這樣天衣無縫,讓人邊讚嘆邊嘔吐。

不管怎麼說,風胥的手非常靈巧,畫風纖細卻充滿力量,跟他的個性很符合…就像她手裡的這幅…「貓」。

纖細、優雅,充滿張力。背對著的「貓」半轉頭,活生生的貓兒眼像是會隨著人轉。但牠叼在嘴裡的,是半截屍體,斯文的圈著自己的尾巴,充滿暴力感的鋼刺。

這還是最柔和的一張。

其他的同樣優雅纖細…但是美麗的天使卻肋骨破開如豎長的獠牙,當中還有個地獄般的眼睛,含情脈脈的戀人卻把手探入對方的胸膛掏出心臟之類的…整個畫廊都是這樣的主題。

風胥…真的不會把她的腸子拖出來嗎?她有點動搖。

後來風胥收到了回禮…一個有他一半高的兔寶寶,眼睛可憐兮兮的,垂著耳朵,非常柔軟。

「謝、謝謝。」他抱起這個大兔寶寶,滿眼疑惑。

他是知道,這個喜歡園藝的同僚,生活技能是飾品師…理論上,這個大兔寶寶的確是個飾品…還是個紫色飾品,附帶技能「心靈安撫」。

不說心靈安撫只能讓怪的偵查範圍縮小,是個純度很高的廢技,他也不可能扛著這麼大的「飾品」出門打怪啊?

「你可以抱著它讀一讀聖經,心靈會受到相當的撫慰啊。」灰燼斟字酌句,「裡面我填了很多神聖屬性的香草…你要是覺得心靈不太平靜…」

或者你突然想殺人…聽說殺人魔是因為嬰兒期沒有受到足夠的關愛和擁抱。她可是詢問了許多心理學專家才決定這個可以擁抱的禮物的。

當然,這些話她不敢說。

「原來如此。」風胥恍然大悟,「謝謝。」

後來那個大兔寶寶成了風胥睡午覺的枕頭,卻沒真正體悟到灰燼的好意。

畢竟風胥一天在線的時間長達十六個小時,充滿神聖氣息的大枕頭對他來說,真是睡個好覺的最佳選擇。

後來出門打怪他也會帶。因為這個看起來很廢很傻的大枕頭,小瞇一下都能快速恢復精神力…讓他對這個貼心的朋友無比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