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嚎啕,是吞聲。
但這種吞聲的哭泣比號啕大哭更讓人心碎。
灰燼只覺得心痛如絞…她實在怕痛,很怕痛。特別是這種心靈上的撕扯。顫顫的,她掏出斷意果,想把這種久違又令人畏懼的痛苦趕得遠遠的。為了害怕這種痛,她成了頭兒口中的「毒蟲」。為了害怕這種痛,她甚至有意無意的保持了孤獨,讓自己活得鈍感一點。
但她正準備把斷意果塞進嘴裡,看到風胥垂著眼簾,臉上一行透明澄澈,一行血淚闌干。
就在這個時候,她覺得和風胥這樣的親近。他們,都是心靈上有著無可奈何的、無法癒合的創傷,保持著小心翼翼的潔癖。
她還有斷意果可以依賴,風胥就只能忍著。
實在她願意也給風胥一顆,但頭兒管制得很嚴,不管她有多少存貨,一天也只能拿出一個來。
「匕首…借我一把。」她有些沙啞的說。
風胥抬起闌珊著淚痕的臉,滿是困惑。不過他小心的放下一把匕首,輕輕推向灰燼。
然後他瞠目看著灰燼賣力的在那顆斷意果上頭鋸了又鋸,卻沒能切開堅韌的果皮。
「怪了,」鋸得滿頭大汗的灰燼咕噥,「一咬就開了啊…怎麼切不開?」她仔細觀察斷意果…結果在物品說明底下,有一行小得幾乎看不清的小字:「利器免疫」。
「靠!」灰燼大罵了一句,怒氣沖沖的拎著匕首和斷意果就跑,風胥還摸不著頭緒,她夾著一個藥缽跑回來,一臉困惑,「吸血鬼今天吃錯藥?沒跟我收租金就借我藥缽?」
風胥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他剛把自己吃飯的傢伙借給灰燼了…那把匕首兇名為「寂靜」,有二十趴機率可以無視防禦和物理法術反彈,而且,對血族傷害加倍。
拎著這種兇器,吸血管總管那種老油子自然俊傑了一把。
他抹汗。不知道吸血鬼會不會把帳算在他頭上…畢竟是他借給灰燼的。
幸好斷意果只是利器免疫,不是所有免疫。看灰燼咬牙切齒不共戴天的砸那枚倒楣的果子,他不敢想像萬一藥缽無效的時候,她會不會跑去跟黯淡借炸彈。
「妳…灰燼,妳要做什麼?」他小心翼翼的問,謹慎的把自己吃飯的傢伙收起來。
「分你一半。」灰燼頭也沒抬。
「…我?」又酷又猛的殺人狂茫然了,「不用吧這…」
「我討厭這種感覺…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不要心痛,也不要你心痛。」她很固執的砸斷意果,真該死!輕輕一咬就碎的破玩意兒,居然砸半天還只有裂縫,喵低,莫非要我用嘴咬?她是聽說中藥有「咀片」這種說法…但顆破果子也敢上升到中藥的程度…靠北走啦!
在怒氣加成和禁斷症狀加成中,灰燼在藥缽完蛋之前,終於把斷意果碾碎了。她掏出一瓶靈水,咕嘟嘟的沖進藥缽,攪拌均勻後,很公平的分成兩杯。一杯推到風胥的面前,一杯仰脖喝了下去。
風胥真的很感動,灰燼這樣的心意非同一般。誰都知道她會在地獄之歌堅持下去,就是因為斷意果中毒。對她這樣珍貴的東西,她卻願意跟他分享。
但是…但是。眼前這杯「飲料」,像是翠綠色的岩漿在翻滾,冒著泡泡,飄著可疑的氣味和翠綠色的薄霧。怎麼看,都不怎麼吉祥,而且杯子正在腐蝕中,耐久不斷的下降。
這「果汁」,真的…能喝嗎?
可是灰燼已經快喝完了。
他一咬牙,不就是杯…果汁嗎?什麼東西他沒吃過,連吃完不久就抽搐休克的新藥都嚐過了--不過那次是藥物過敏--灰燼都敢喝了他一個男子漢不敢嗎?…
所以,他喝了。
感覺?哈哈…
曾經有一份恐怖的果汁,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在意。等到了喝下去的時候
,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會跟那個女孩子說:「我能不能不喝?」。如果非要把這個願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風胥後悔不已的大段OS,卻必須淡然的直面眉目舒展,眼神清澈穩定的灰燼。
「看起來有點恐怖…我不知道加水以後會有這種變化。」灰燼微笑,「但喝起來還不錯對吧?」
「…對。」風胥表面淡然,內心開始哭泣了。
「感覺怎麼樣?怎麼樣?」灰燼眼神發亮,「有沒有覺得心靈受到洗滌,心痛也麻木許多?」
我感覺到…像是吞了幾百條蚯蚓啊姊姊!妳怎麼有辦法忍耐這種東西…現在喉嚨還有蚯蚓滾的殘感…今天他別想吃得下任何東西了!
雖然我是殺人狂,但也只有部份故障,身為人類的其他部份還好好的啊!他真想淚奔。
可是在她無辜純潔的眼神下,他屈服了,「…有。」
上帝原諒我滔天的謊言,請寬恕我。他在心底暗暗的懺悔。
但說謊果然沒什麼好下場。
因為灰燼跟他分享了一個禮拜的「果汁」,直到他鄭重誠摯的說明,他不但不再心痛,而且對灰燼偶發的殺意都消失無蹤了。所以,這樣珍貴的果實,灰燼獨享就好,省得讓頭兒知道會不高興。
這次,他真的是誠實的。
「頭兒是很厲害的,對吧?」灰燼燦笑如花。
「不愧是頭兒的特產。」他承認。
「…你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兒彆扭?」
風胥有些惆悵的想。據說上個世紀,有人用電擊那啥的治療強姦犯…聽說效果很不錯,只是人道組織用「侵犯人權」這樣的大義制止了。
雖然這樣對比不太對勁,但他喝了一個禮拜的綠色岩漿滾泡飲料…的確消滅了對灰燼的殺意。其實說消滅不太對,應該說,只要偶爾湧起那種殺意,就會聯想到那杯噁心到催人淚下的果汁,殺意馬上像是夏天的雪花,戚的一聲化成虛無。
灰燼沒去當精神科大夫實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