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量城位於荒山黃土之中,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但一步之差,天壤之別。郎先生揚了揚一個翠綠的小小玉牌,就出現若有似無的小小甬道。步出甬道,豁然開朗。
一座宏偉的城郭就矗立在我眼前,在黃土飛揚的荒蕪中,顯得非常突兀。
原本以為是土城,走近了才發現是土黃色的玉石。郎先生領著我走過重重守衛,厚實的外城城門極大,走了將近七八分鐘才真正入到外城,離內城還遠呢。
在外城城門處就盤查過一次身分,進了外城又盤查一次。接待人客氣的問我們乘輦還是上馬。
「上馬吧,」郎先生輕笑,「乘輦太悶。」
馬兒神駿異常,幾乎有兩個郎先生那麼高,通體雪白,只有飛揚的鬃髮是火般的豔紅,雙眼呈赤金色,非常美麗。
沒幾分本事還真騎不上去。
郎先生虛托著我,飛身上馬。這馬無鞍,我真不知道該抓哪裡,郎先生輕笑著指點我側坐,不扶哪裡也無所謂。
馬兒撒蹄跑了起來,風馳電掣般,卻穩得不得了,震也不震一下。
我突然醒悟過來,「這就是『吉量之乘』吧?據說騎了可以活上一千歲。」
「是吉量沒錯,這城就是因這些馬兒命名的。」郎先生握著韁繩,「但不是騎了就能活上一千歲。」
我滿懷不可思議,乘著傳說裡的上古神騎,縱入更神話的妖族重鎮。
內城的的城門就小多了,居然有幾分江南古鎮的味道。到內城門口交還吉量,喧譁囂鬧,小橋流水,我還真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在路上郎先生就說了,為了貿易和來往方便,諸妖都化為人身,僅留辨識身分的特徵,語言也統一用地主的官語。直到親眼所見,才懂他的意思。
來往都是俊俏人兒,無分男女。有的卻有狐尾、豹尾、貍尾…搭配耳朵或角,的確一眼就看得出原是什麼妖族,甚至有那葉髮鬢花的樹妖或花妖,經過就帶來一陣淡然的芬芳。
大廣場和運河是跑單幫或小家族的妖族們擺攤子用的,真的大筆的交易是圍著廣場的院落。
人多得很,攤子上都是稀奇古怪的東西。郎先生抓著我的手臂,怕我走失。「我頭回到吉量,差點把頭給轉掉了,那時我和妳現在差不多大。」他輕笑,「妳倒鎮靜,這麼從容不迫。」
「既然要住一段日子,將來看得時候有得是。」我也笑,「何況我現在是人類老不死的年紀了。」
「什麼話,妳永遠是朱家讀書的小姐。」他明顯不喜歡這個話題,「那兒的花釵不錯。妳來挑。」
果然漂亮,像是把世間所有的花兒都集合在一處,鮮活的。但這花插在髮上,幾十年也不見得會枯萎。
「我不知道怎麼挑,每件都是好的。」選了一會兒,我放棄了。
顧攤的娘子聽了,笑了起來。「小姑娘好眼光。」
郎先生也笑,「老闆娘,您見識多,替我們朱移選一只,如何?」
「小姑娘身弱,不好梳髮綰髻。」老闆娘取了兩隻藤花梳,「插在髮上就成。」
拿在手底,真是驚嘆。真像剛折下來的,花瓣猶有露珠,哪捨得用?還是郎先生幫我插上,他又選了兩只黃金稻穗的髮梳,塞到我手底。
正在付帳,人群響起一串驚喜的喊叫,「七郎哥!」「是七郎哥欸!」
一群少年少女撲向郎先生,尤其是兩個少女,一左一右的拉著他胳臂,像是死都不放手了。
我被他們擠開,拐杖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摔倒。郎先生手快,抓住了我。他嘴裡溫和的說,「當心,當心!都要成年了,怎麼這樣毛毛躁躁?」藉著拉過我,他不留痕跡的擺脫兩個少女的糾纏。
這還是我頭回看到犬封族的人,他們也相同好奇的看著我。
「七郎哥,她是誰?」一個少年發問,另一個撞他,「哎唷,還需要問?一定是這個啦。」他晃了晃小指頭,所有的少年都笑起來了。
「小捆,就你不老實。」郎先生笑罵,溺愛的,「這是我照顧的解語花,朱移。」
「啊,被禍種寄生那一個嗎?」他們又一起看著我。
我覺得有點尷尬,但還是笑了笑,福了一福。
大約看不出什麼苗頭,他們轉頭纏著郎先生。郎先生溫和又有耐性的應答,「…你們在本家住是不?等我安頓了朱移,再去找你們…小貝兒,別嘟嘴,女孩兒吊得油瓶,難看。朱移身體不好,一路勞頓的,得先歇歇。」
「歇歇前還先買花兒?」那個叫小捆的少年很活潑促狹,擠著眼睛怪聲怪氣的笑。
「小狼崽子。」郎先生輕笑,「偏你話多。」
和他們告別以後,郎先生才說,那是他叔父的孩子們。他在犬封國住了一百年,兄弟間很親厚。後來堂弟堂妹入人世歷練,叔父們不放心,往往託付他照顧。
「他們講話沒輕重,別擱在心底。」他有些抱歉的說。
「哪有說什麼呢,郎先生也太多心。」走這麼久,我真的乏了,越走越跛。
他瞧瞧左右無人,「規矩上是不行的…」但他挽著我,霹靂一聲輕響,就到了內城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