碁宿終於站了起來--正確的說,是飄了起來,睥睨的看著郎先生,「你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他伸手,一股強大的吸力扯著郎先生到他手邊,郎先生既然沒放開我,我就踉踉蹌蹌的一起被拖過去。
「事關委託,我寧可死。」郎先生平靜的說。
明明他全身拼命輕顫,也快抱不住我。神威針對他,我只是被波及,我就覺得頸骨格格響,恐怕會炸裂了…他身受的壓力更難以想像。
這次不但鼻血,連血淚都出了,耳朵像是擂著大鼓。沒想到我實踐了「七孔流血」這種奇異景觀。
痛?當然痛啊,但我讓疼痛陪伴了一生,痛足了七八十年啦,小意思。我反身抱住郎先生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再怎麼狼狽,我也不想讓這個該死的天仙瞧我滿臉眼淚鼻涕…好啦,滿臉的血。
就在覺得我的心臟和腦子會一起炸掉的時候,壓力突然消失,我反而大咳了一口黑血,都吐在郎先生的胸前。
誰也沒說話,我顫顫的回頭看,碁宿僵硬著表情,死死盯著郎先生。「死不是最糟糕的結局。」
「把蛟靖交給你也不是最好的結果。」郎先生擦掉口鼻的血,「你知道遭貶後,能保存部份靈智就已經非常強悍了,不可能沒有損傷。就算把蛟靖交給你,你拿得回他遺忘的記憶,要得回屬於天帝的東西嗎?」
碁宿的臉孔陰沈下來,非常可怖。這種恐怖不是鬼氣森森那種,而是閃電洪水甚至海嘯那種絕對無法抗拒的龐大自然。這比蠻橫的神威還令人膽寒。
「蛟靖都告訴你了?」他冰冷的聲音幾乎凝結成霜氣。
「不,」郎先生很平靜的回答,「這只是推理而已。碁宿大人,你是天帝摯友,卻無心名利,只接受了一個小小棋院士的職位,偶爾伴天帝下棋,除此之外,只有戮力修煉,對一切身外物都無視無聞。據說蛟靖數千年前不知道為什麼跟你鬧翻,一直跟你對立,你卻從來沒跟他爭鬥過。
「蛟靖這次犯天律遭貶,判決只說他突然發狂,照他的言語閃躲看來,他是刻意的。你會追來人間…絕不可能是為了數千年前的舊怨,更不可能是因為你的物品。能讓你這樣大怒而來的…唯有天帝的託付。」
「就這樣?」他依舊冰封著表情。
「對,完全是猜測。」郎先生坦然,「但大人已經為我證實了。」
碁宿沈默下來,死死的盯著郎先生看。「…我要說,你的情報蒐集工作極好,甚至遠抵卑微半妖不該到的地方。」
「因為我敢以性命擔保委託。」郎先生深深吸口氣,「我不能把蛟靖交給你,但我可以問出你要的答案。」
「你?」碁宿露出冷笑,「你要如何翻出他已經湮滅的記憶?」
「我有一半人類的血統。」郎先生笑笑,「人類有些手段,不是眾生能夠想像的。」
雖然表情依舊冰冷,但碁宿看起來似乎放鬆下來。「…你建議我委託你?」
「我的委託費很貴。」郎先生點點頭,「非常昂貴。但你應該相信我,會用性命擔保。」
他考慮了一下,「說吧。」
郎先生拍了拍我,「她的壽命。我活多久,朱移就活多久。」
真是的,有時候他任性的要命。罷了,算了。雖然老受罪…算了,就這樣吧。
碁宿眼睛微微挪向我,「她只剩三天的命了。經脈皆碎,心智衰竭,臟腑都已移位,血不歸經,拖不了好久了。」
「所以請你預付訂金。」他挺直背,「我需要十天的時間,請大人為朱移延十天的命。」
「哼。」碁宿冷笑,「哼哼。別個天仙都不敢跟我這麼說話呢,你這半妖很大膽子。」他冷下臉,「依你,去吧。」他的眼神更霜寒,「我在此等你。」
郎先生用袖子幫我擦了擦臉,對我笑了笑。「朱移,再見。」
「郎先生慢走。」
他轉身打開大門,拎起還癱軟的顧道長,把一臉茫然的阿襄輕輕推進門。
然後他就走了。
我掙扎到門口看著他走,就像我們之前無數次的別離一樣。關上大門,一跛一瘸的,扶著阿襄的肩膀,慢慢的走回去。
單獨和碁宿相對。
「救妳真的麻煩。」碁宿冷冷的說,「妳不如讓花籽吃乾淨了,從妖修煉還快。這副樣子,妖也修不成,人也修不成。」
「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我淡淡的說。
他沒說什麼,揮手將一道白光打入我的心臟。那光飛快的成為暖流,迅速的流向四肢百骸。困擾我那麼久的痛苦,漸漸消失不見,湧上來的是濃重的睡意。
我應該是倒在地上睡著了。等我再次醒來,迎接我的是,暫時卻久違的健康。
這十天,我徹底擺脫了病痛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