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龍鱗,淡菊很珍惜的貼身放在一個荷包裡。慕青笑著說,那是軒轅真人代師父給的護身符。
等半個月後,淡菊發現自己有孕,不得不相信慕青半開玩笑的說法。
不說慕青欣喜若狂,淡菊自己也熱淚盈眶。他們倆都是難以生育的體質,結婚將近四年沒有絲毫動靜,居然意外有孕,只能說是軒轅真人的慈悲,和師父的遺蔭了。
面對這得來不易的小生命,這對小夫妻更是小心翼翼。他們倆明白,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不容許任何差錯的。
慕青甚至強悍的謝絕劉尚書的探視,父子交惡早就不只是傳聞了。
「這樣好嗎?」淡菊有些憂慮。
慕清默然許久,長歎一聲。他從來不提官場上的事情,唯恐給淡菊添堵。所以只輕描淡寫的解釋,「我非跟父親交惡不可,並且成為他的政敵。不這樣,劉家傾覆之禍就在眼前。只是…拿妳當因由,對妳萬分不起,卻不得不然。」
殿堂之事,錯綜複雜。此時在位的是長明帝,方值不惑,正是壯年,心機極深。登基不到十年,已經不動聲色的清理了大部分前帝的舊臣,只剩下老丞相和兵部尚書劉大人。
偏偏這兩個老臣,一個執掌內政,一個手握兵權,故舊門生遍佈朝野,根深蒂固,盤據已久,威勢日重,而這對岳父女婿又無甚把柄,急切動不得。
老丞相之女就是慕青的生母,劉尚書得喊老丞相一聲岳父。雖說慕青的母親憤然自盡,但慕青依舊是老丞相的外孫。有這層關係在,這兩個老臣可說是權傾一時,甚至可以脅迫皇帝處置三王爺。
老丞相這些年多病體衰,卻遲遲不退休,就是想讓劉尚書接替丞相位,保住兩家榮華,但皇上的態度卻一直模稜兩可。
事實上,皇帝對殷丞相和劉尚書的跋扈嗜權深痛惡絕,恨不得綁赴黃門斬立決。但又培養不出足以抗衡的能臣,非常無奈。
直到慕青出現在他眼前。
「我爹潔身自愛,做事極為謹慎,皇上抓不到他別的把柄。」慕青淡淡的說,「不說我爹,我外公只有我娘一個女兒,又只生了我。他們倆唯一的把柄…就是我。皇上拿不住他們倆,卻可以拿住我。」
「而且你不像你爹。」淡菊下了個結論。
「是呀。」慕青握緊她的手,「我對權勢沒什麼興趣。走入仕途…只是想完成對妳的誓約罷了。我所學不足為良醫,然,不為良醫,便為良臣。念了一輩子的書,我也只會這個吧。」
沈默了一會兒,他更淡然的說,「剛到江蘇赴任,聖旨就等著封妳夫人了。雖說廣東瘧疫妳有大功,但也沒大到這樣。滿天下都在傳我爹暗害妳的事情…我爹不會提,我也不會講,妳更不可能…皇上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我不作個姿態,皇上哪容劉殷兩家全身而退…」
淡菊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摩挲他的手臂。皇帝不怕慕青羽翼豐滿,就是因為抓著慕青的祕密。位極人臣,只要傳出一點風聲,就可身敗名裂。注重士大夫氣節的此時,慕青等於被掐住咽喉。
「但我退不得。」他小小聲的說,「我若不識抬舉,退了一步半步,殷劉兩家傾覆還是小事,必定會牽動朝野,株連之廣…皇上冷靜理智,但若逼急了…」他鬱鬱起來,「淡菊,這一切我都能承受。父血母恩,我當為殷劉兩家打算。但把妳拖進這團混亂中,我對妳…萬分對不住…」
淡菊輕笑一聲。她懷孕後臉圓了些,顯得更溫潤,「慕青,夫君。你在說什麼呢?我們不只同林且同命。再說,你把事情想複雜了。皇上要你上位,就是要你做事。咱們別的不會,難道不會做事?良相同良醫,不過就是病時救死扶傷,平時調理保養。」
她撫了撫慕青日益成熟的臉龐,「你憂慮太遠,又有何益?我知道你,你替我畏懼伴君之險。但我師父說過,每個人生下來,日日都是絕命日,時時擔險。吃個飯都有人噎死呢,難道飯就不吃了?知道你『不為良醫即為良相』的本心,我歡喜得很。」
扶著慕青的臉,她笑得眼睛彎成兩個月彎,「我是嫁了個了不起的丈夫。可以驕傲的告訴我師父,還可以告訴咱們的孩兒。」
本來焦躁煩惱的心情,卻被熨貼得平復下來。慕青閉上眼睛,感受淡菊手心的溫暖。是呀,夫妻本是同林鳥。但她說,同林,並且同命。不但如此,她還為我驕傲。
「…我一定在佛前求了上千年,才求到妳。」他睫毛輕顫,微微有淚光,「我…有沒有福氣,也求到妳的下一世?」
「慕青,你真傻氣。」淡菊輕輕的吻他的唇。
或許是他們的心都安穩了下來,所以,皇上的聖旨,沒讓他們太驚惶。
在江蘇州牧任上才半年,殷丞相告老,劉尚書繼任為新丞相。皇上將慕青宣入京城,將他升為新的兵部尚書,等於是破格超升。
慕青沈穩的謝恩,接了聖旨,和淡菊相視一笑。
果然事態如他們預料般。
彼時淡菊懷孕已然五個月,她淡淡的說,「我身體向來健康,孩兒也穩定。赴京又不用趕路,一路緩行,可以的。」
「妳也知道我離不了妳。」慕青輕笑,「咱們倆…咱們一家,說什麼都要在一起的。」
那一年,秋高氣爽的九月九,慕青和淡菊離開了煙雨江南,輕裝簡從的往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