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仔貼文前的叮嚀:
這是2010年的舊坑 ,寫在瓊曇剎那之後,曼珠沙華之前,蝴蝶寫著練筆玩兒的,蝶曰逢坑不補是也。
小三
從小,她的媽媽和姊姊都叫她小三。
等她長大以後,非常厭惡這個小名。說不定就是因為,她知道了「小三」背後的隱喻,而這隱喻對她這個只有女人的家庭是多麼荒誕的適合。
不過她不記得十六歲以後是怎樣的反應了。只知道她到了三十,老媽和姊姊們還是叫她小三。她痛恨得很,卻只能面無表情。
說起來,他們家的女人在某方面是「成功」的。從笑貧不笑娼的角度來說。她老媽復古一點,奮鬥多年,用三個女兒威脅利誘的換到不少補償金(三個女兒的老爸還不一樣),居然還能在三十六歲的高齡時,成功踹下比她年輕的正室,去加拿大和個有錢人雙宿雙飛了。
她的大姊是某個富豪的姨太太,二姊白天當秘書晚上當情婦,自命女尊NP女。
要她說,就是一屋子小三。
但她也不見得多光榮。她會丟掉十六歲到三十歲之間十四年的記憶,就是因為她跟個已婚男人不清不楚,對方的太太激憤到開車撞他們的車,這一撞沒死,但她丟掉了許多年的記憶。
昏迷兩天醒來,非常委屈。她十六歲時發誓絕對不當小三,怎麼三十歲時這樣墮落。當中十四年發生啥事了?
但誰也不告訴她,從加拿大打國際電話回來的老媽到兩個姊姊,都一致的認為她在假裝,還稱讚她的機智。她們的重點從來不是她的健康,而是從這起災禍可以敲到多少錢。
「沒想到三級殘障該領重大傷病手冊的小三,終於開竅了。」大姊這樣稱讚。
…是沒錯啦。比起艷光四射、煙視媚行狂散荷爾蒙的媽媽和姊姊,長得像父親的她就是殘廢。好在五官俱全各就各位,勉強還可以像清秀靠攏。
她默然無語,前途茫茫,心底非常悲涼。打聽到自己住處的地址,她扔下吵得幾乎全武行的那群人,回去她的小窩。
真陌生。情感上非常的陌生,但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若不去用力想,還真找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她收拾了行李,又困惑又感傷的離開了住處,想離開這團混亂。
總之,她不要再跟這家子小三混在一起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想變黑。甚至,她還跑去戶政事務所挨人家的白眼,死磨硬問的,把自己的名字,從「岳曉珊」改成「岳霏」。
本來想改「岳飛」的,但重名了。她只好遺憾的改成「霏」。雨非,不下雨。最少前面的道路是乾的,不會泥濘難行。
然後更荒謬的事情發生了。
她改名沒多久,才剛找到新的住處,搬出廉價旅社,她老爸的私家偵探找到了她…應該說她老爸的太太的私家偵探。
然後是律師來訪,讓她困惑之上又加了迷惑。
講了很久,她才聽明白。她那倒楣被老媽騙財騙色的老爸,過世了。不知道發什麼瘋,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把他公司百分之五的股票給了她。
其實,她打從心底同情這個倒楣鬼。不但被迫收養了她,讓她沒成為私生女,還讓她老媽敲詐了一大筆錢…幸好不是男孩,不然敲得更多。
「…用不著。」她沈默了一會兒,誠懇的跟律師說,「我在7-11打工,還成。」
律師卻非常震驚,以為她有什麼新花招,甚至要去跟她那惡魔母親串供,來個大出血。真是使盡百寶,只差沒有聲淚俱下。岳霏招架不住,非常困窘。好不容易聽明白是因為什麼股權大小問題,她光聽就頭疼。
「…不然讓岳太太管那些股份?」她遲疑的說,「我又不懂。真過意不去,每個月給我一點零用錢就好…如何?」
結果她簽了一大堆文件,簽到手酸。而岳太太給她的零用錢讓她震撼了。
她怎麼算都有五個零,是十萬而不是一萬。
她老媽因為岳霏沒有投資價值,所以讓她過足了灰姑娘的生活。爸爸的太太卻這樣大方善良,讓她很是感慨一把。
每餐吃了快一百塊,她會心底暗暗說聲,真奢侈。買了條五百塊的裙子,她會心底想,真腐敗。牽了一條2M的網路線,她也愧疚,死於安樂。
但人腐敗的速度真的很快,她為了睡飽,辭了工作。一下子丟了十四年的記憶,一回頭成百年身,她一直有些飄飄蕩蕩的不紮實。既然生活問題不煩惱了,她也就窩在家裡發呆。
不過她很節省。她想,若是哪天岳太太不發善心了,存點錢還有機會去擺個路邊攤什麼的,那時候再來煩惱也不遲。
現在她就想停一停,頹廢一下。仔細想想,這十四年的空白是怎麼回事。
但這一停,就是一年多。過著一種極為規律的宅女生活…幾乎足不出戶。直到她發現已經不太會說話了,才每天都去外面的咖啡廳坐坐。
岳太太很善良的讓她再搬了一次家,就住在公園附近的樓中樓套房,面積是她要求的,畢竟過意不去。只她沒想到會是樓中樓…總覺得很愧疚。
不過人住久了就有惰性,習於安逸。她對住家真是太滿意了…看著夜景吃泡麵也特別好吃。
公園附近有很多小咖啡館,各有情趣。但她最初常去的,就在她家附近不到五十公尺的那家。理由只是…最近。
她在那家喝了兩個月的咖啡,和店員都混熟了,還能聊幾句…省得她忘記跟人怎麼說話。大家都很和善,咖啡也不錯。有幾個固定的熟客還會跟她打招呼。
但她一定是被咀咒了。
當中有個熟客姓陳,喝咖啡的時間和她重疊。有回人多併桌,以後他就都來跟她一起喝。有型,溫文儒雅,學識淵博的中年人。他說他在大學教書。
他們很談得來,岳霏本來就看不少雜書,比一般人博學點。若只是談談,那還好,但在談了一個多月的某天,陳先生橫過桌面,握住岳霏的手。
對於一個心智還停留在十六歲、充滿戒備的女子來說,不啻消防鐘在耳邊敲。
她很快的抽回來,正色說,「陳先生,請給我看你的身分證。」
大概這樣無厘頭的要求打蒙了這個溫雅男子,好一會兒他才說,「我跟她分居了。」
…莫非小三這種基因還能夠遺傳,散發相對應荷爾蒙?岳霏覺得很悶。
她站起來,說,「再見。」
然後她再也沒有去那家咖啡館,當機立斷的換了一間。但相同的問題不斷發生,她最後已經跑到漢堡王喝咖啡了,結果她被一個有女朋友的男生搭訕,運氣很不好的被發現,那女孩潑了那個男生一身的熱咖啡,還波及到她。
岳霏怒了。但頭髮太長,沒辦法怒髮衝冠。
她不在家裡煮咖啡是怕自己喝太多,每天一杯的咖啡是她少有的幸福時光。為什麼小三這種命運就是不斷的降臨在倒楣的她身上…不要還不行?
她就不相信。
岳霏改去7-11買咖啡,就坐在公園長椅喝。同樣可以感受人群的氣氛,風和日麗,景色宜人,咖啡也不算太難喝。
她渡過了一小段安靜的時光。直到她三十二歲的生日時,一隻該死的聖伯納犬破壞了她很珍惜的平靜。正在邊看書邊喝咖啡時…一隻龐然大物突然撲了過來,她以為被熊襲擊了。
「西西?過來。」年輕男人的聲音,卻失之低啞。她有些走神的想,一面推著那隻「熊」。驚魂甫定,才發現是隻聖伯納犬…理論上該在阿爾卑斯山吊個小酒桶救人,卻出現在酷暑的台北公園。
這是虐待動物,而這隻動物,正在虐待我的裙子。簡直是個該死的食物鍊。
「西西,請你下去好嗎?」狗爪子已經在她的裙子上留留下不少泥巴了,不知道洗不洗得掉。
「抱歉。西西撲在妳身上嗎?」狗主人硬扯了狗繩,那隻大狗才不情不願的下來,對著岳霏不斷搖尾巴。「弄髒妳的衣服嗎?我賠償妳乾洗費。」
有沒有弄髒你不會看…她抬頭,該死。墨鏡、盲人杖。她無聲的嘆息。是誰那麼沒腦子,讓隻活潑又掉毛的大型救難犬當導盲犬?
不把他導到快車道已經是千幸萬幸額手稱慶。
「沒關係,洗洗就是了。」岳霏擺手,拿起空的杯子和書,「祝安好,再見。」
擦身而過,但那隻活潑過度的救難犬絆住她的腳,一個踉蹌,直撲倒楣的狗主人。他倒退幾步,卻接穩了她。
「…抱歉。」她趕緊鬆手,將掉了一地的東西撿起來。
「是西西吧?」他無奈的笑,「他從小就喜歡漂亮女生。對不起。」
「…我是三級殘障。」岳霏自嘲,「這次他看走眼了。狗都是近視眼,怪不得他。」
撿起空的咖啡杯和書、錢包,順便將他的手機撿起來,遞給他,「抱歉,我撞掉了你的手機。」
「謝謝。」他摸索著接過手機。
「再見。」她說,轉身離去。今天不錯,說了幾句話。不然她的語言功能早晚會失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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