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綻梅 之十五

自從陸家送了庚帖,也驚動了劉娘子所有的人。

她還是那樣無所謂的樣子,可從她手底出去的丫頭們都不幹了。那些實際是來學點東西的實習丫頭不提,近身侍候過的呼姐喚妹,能來的都來了。張明的老婆雀兒更是將家一拋,充當劉娘子的娘家人,畢竟她是這些女孩兒當中年紀最大的,還比劉娘子大上兩歲。

劉娘子卻很無奈。就她看來,這不過是虛幌一招,好方便上善出入的,明明交代一切從簡就好,為什麼還有什麼納彩問名…煩也煩死。


沒想到上善更絕,乾脆雇了個喜娘來家,再三叮嚀,不讓劉娘子操心半分,聘禮也是上善全包了。劉娘子很想翻白眼,想想也不過是為了好看,將來還不是陸三公子家的家當,也就瞥了幾眼算了。

但人沒來,信倒是來了。侍墨趁著問名的時候遞了信,還恭敬的一旁立等回音。

鬧什麼名堂…劉娘子咕噥著,打開信封,裡頭寫著她的姓名和八字,卻在「劉十四娘」的旁邊,註了行小字,「字芳晚」。

芳晚。劉娘子全身都發冷了,心底感慨得幾乎疼痛起來。

她前世,姓方名婉。

轉世奪舍,在劉家苦熬的時候,她也曾經希冀,張三公子能親手為她取字…不都說「待字閨中」嗎?生為劉家的小姐已經太苦,卻連個正經名字也沒有。

沒想到這胡鬧似的假婚姻,陸三公子還認真的取了個字,巴巴的送來。而這個字,和她前生的姓名,居然同音。

她淒然想了會兒,取來一張紙,寫著,「寂寞開最晚」。就交給侍墨回去。

第二天,侍墨又來了。笑嘻嘻的遞給她一張箋紙。上面寫著,「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劉娘子看得啼笑皆非,「…你家公子還有話嗎?」

「公子無甚話。」侍墨低頭,「公子看了少夫人的信,只說,『並非花最晚,乃佔一春魁』。」

「油嘴滑舌。」劉娘子撇了撇嘴,「四喜兒,搬罈梅酒給了侍墨去。」

四喜兒瞧他們這樣打啞謎,心癢難搔,叫個實習丫頭去取酒,悄悄的問了侍墨。侍墨從小跟著陸三公子習文練武,不像四喜兒著重實用,有幾分文人氣息。

他笑嘻嘻的說,「咱公子給少夫人取了個字,叫芳晚。少夫人回信感嘆她是花開最晚的荼靡,公子又回信啦,說不是的,少夫人是不肯爭春的梅花,別人說三道四,是忌妒她呢。」

侍墨壓低聲音,湊近四喜兒,「公子講的那話…他連寫都不好意思寫。意思是說,少夫人不是荼靡花,而是佔春天第一的梅花。心底愛得很呢…」

四喜兒雖是老姑娘了,聽什麼愛不愛的還是羞極了,她將梅酒往侍墨那兒一塞,「姑娘說得沒錯,油嘴滑舌!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轉身就跑了。

「女先生臉皮還這樣薄?」侍墨咕噥著,不知道為什麼,也不好意思起來,抱著酒趕緊回去了。

全家鬧喜事,反而女主角無所事事,天天陪著慎言讀書。

雖說婚後還是要回到劉園的,可總不能讓新郎倌嫁進來,花轎還是得抬進陸家過個場。雖說只待九日回門就要順理成章的搬回來,但她還真沒跟兒子分離這麼久過。

慎言雖然說不用擔心,四喜兒也會留在慎言房裡,上上下下也絕對不會讓他委屈,可就是捨不得。

「要不,咱不嫁吧?」她和慎言商量。

慎言抬眼瞪她,「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九歲,九歲!」

「小鬼一個。」劉娘子撇嘴。

「妳自己說的,心智成熟和年齡沒有正相關。」慎言專心一意的練書法。

「既然這麼成熟,下個月和下下個月的零用錢就免了吧。」劉娘子臉一板。

慎言趕緊擱筆,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娘,我就是小鬼,您大人大量,幹嘛跟我小鬼置氣呢…」

可還會打趣劉娘子的慎言,在花轎出門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劉娘子心一疼,連聲喊著要下轎,慌得侍墨和四喜兒一個哄一個,好不容易才勸服了。慎言讓侍墨抱著,抽噎的看著他的娘嫁了出去。

劉娘子也一路哭,妝淚闌干。她隱隱有點害怕,又有些後悔。不知道她這樣冒失又荒唐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