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端詳著明峰一揮即就的奏章,感到非常滿意。這小子,說不會寫情書,結果還不是寫得這麼感人肺腑,隨便哪個鐵石心腸的女子都可以拐著跑。
「又不是不會,」麒麟抱怨了,「你瞧瞧,這不挺好?不過徒兒,你這喜歡傷痛系女性的個性要改改,不少個眼睛毀個容你就不能動心,這什麼奇怪的癖好…」
「妳、妳管我!」明峰滿臉通紅,惱羞成怒起來,「我哪有喜歡什麼傷痛系女性?神經病!剛好靈感來了啊,吵、吵什麼吵!?」
你明明有!麒麟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規規矩矩的設鏡盆映月,在月影下化了奏章。
明月當空,將窗櫺清清楚楚的映在地板上,像是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雖然說,跟麒麟住在一起這樣久了,明峰還是瞠目看著月影下的窗,悄悄開啟。
他抬頭瞪著緊閉的窗戶,又瞧著月影凝聚卻開啟的窗。
麒麟聳聳肩,想要跨進去,卻發現她被擋在外面。哎啊…夫人不喜歡她…或說,不承認她的血緣。
但明峰已經跨進大門了。
「夫人,別這樣。」麒麟喃喃著,「我也曾經是人類--現在依舊是。」
她開始獻歌。
「…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我只想趁活著得時候認真的生活) cause it’s my life.(因為這是我的人生) Better stand tall when they’re calling you out.(當別人找你麻煩,挺直 身子) Don’t bend, don’t break, baby, don’t back down.(不要屈服,不要放棄, 寶貝,不要畏縮)」
麒麟笑笑,「It’s my life.」
沈默了片刻,月影之窗不再抗拒,甚至連蕙娘都獲准進入。
果然是最接近人類的古聖神。麒麟對著自己笑笑。她開始喜歡這個頑固的悲傷夫人了。
***
明峰進入月影之窗後,帶著一種強烈的敬畏看著這片雪白的世界。遠遠近近,都有著柔軟雪白的絲狀物滿盈,無葉的雪白樹木伸著枝枒向天,像是無言的祈求。
蜿蜒到地平線那端的道路銀白,泛著微微的光。
身為禁咒師的得意門生,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明峰,卻在此刻感到接近恐懼的崇敬。這幾年,他已經克服了畏神的天性,就算是滯留人間的惡神也可輕易制服,但是他在這個無名的世界卻湧起那股強烈的本能。
麒麟沒有來,他連動都不敢動。
直到麒麟也穿過門限,他才暗暗的鬆了口氣,那股窒息般的敬畏才稍微褪去。
麒麟示意他跟著,他隨著麒麟蕙娘同行,抬頭看,將暮似的天色,迴旋著深紫的彩霞。啜泣似的風輕吟,嘩然的小溪縱橫這片雪白的大地,像是無數的歌唱。
這個寂靜的世界,就是一首唱也唱不完的,憂傷的歌曲。不知道為什麼,明峰湧起這樣的感慨。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個美麗的湖泊。但明峰怔住了。這湖泊、這股靈氣…這不是…
「春之泉?」他脫口而出。
一個莊嚴而優美的聲音在他腦中爆起,震耳欲聾,「哦?這任的彌賽亞和尤尼肯們一起住過麼?靠近點,孩子,讓我看看你。」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兩步,看著連傳說都極為稀少的古聖神。
她的寶座在湖心,由銀白樹木自然生成。她有著人類一般的外表,或許高些,但穠纖合度的比例,使得她的身高顯得優雅而不突兀。雙眼蒙著白布,絕麗的臉孔充滿擁不露的春威。充滿了極度的聖潔感。
宛如雪白的雷霆,或是怒燃的金黃火焰。
但她在流淚。
淚溼了蒙眼的白布,一滴滴的落下來,成了這片大地的湖泊、小溪,一切的源頭。蔓延整個大地的銀白絲狀物,竟來是她的頭髮。
失明的古聖神,沒有眼珠依舊淚流不止。
麒麟說,明峰就是喜歡傷痛系的女性,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有幾分道理。唯有苦痛,可以激發出最深沈的本性。唯有從痛苦中洗鍊過的女人,才能散發出生命真正的光芒。
羅紗如此,殃如此,悲傷夫人,也是如此。她們的哀痛這樣深刻的刺傷他、感染他,但她們的堅韌也這樣深刻的感動他、吸引他。
涉過不深的湖水,他單膝跪下,親吻夫人的裙裾。來不及阻止他的麒麟臉孔整個煞白。
悲傷夫人喜怒無常,更不要提她是當今最高的神祇,甚至是比天人崇高幾百萬倍的真正神明。明峰這樣瀆神的行為…恐怕會引起她的震怒。
但夫人卻淡淡的笑了,聲音有著不掩飾的寵溺,「孩子,親吻我的裙裾為何故?」
「對於獻出眼睛的慈悲女士,我願為您效勞。」明峰孺慕的望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的笑容凝固,漸漸的顯露出哀戚,「…彌賽亞,親愛的彌賽亞。為什麼你們每一任都有著完美的心和殘酷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