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要死,但卻束手無策。
但珊娜卻很細心的照料他,讓他滿肚子的氣無處可發。真要偷襲,也不是找不到機會,但他坦姆恩卻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更不是欺凌婦孺的宵小。
就算這個婦孺會舉起錘子打暈人,也還是婦孺。
躺了三天,他氣悶到要爆炸。「…珊娜小姐!」
「什麼是呢?坦姆恩先生?」珊娜一直都是斯文有禮的,完全看不出來她舉起錘子那麼乾淨俐落。
「麻煩妳…」他扭捏不出禮貌了,放聲怒吼,震得人耳朵嗡嗡叫,「把這個該死的手銬解開可以嗎?他媽的我不會殺妳,妳畢竟救了我!」
原本不抱任何希望,但珊娜卻說,「噢,可以啊。」然後掏出銀製鑰匙,非常乾脆的打開他的束縛。
坦姆恩瞪著她,小心翼翼的坐起來,發現傷口癒合的差不多了。最少不會做起來覺得腸子會漏出來。
「…妳就這樣把我放開?」他不敢相信,「人類是不是大腦不健全啊?小姑娘,我若是居心叵測怎麼辦?這麼天真在這片腐爛的大地怎麼活?妳…」
「我相信獸人的榮譽感。」珊娜聳聳肩,「你既然已經保證,我就會相信你的保證。再說…我既然敢孤身獨處險地,一定有我的本事,你說是嗎?」
她微微笑,開始幫他換藥。
一時之間,坦姆恩說不出話來。她的坦蕩和堅強,完全不輸給我族英勇的女人。
「…我必須謝謝妳。」他硬著頭皮,「並且為我之前的無禮道歉。」
「沒關係啦,生病受傷的時候心情都不好。」她拔下石柱上的鐐銬,和另外幾個放在同個布袋裡,叮噹作響。「我不但是神職,還是醫生欸,這點事情我還懂的。」
但坦姆恩只顧瞪著她放鐐銬的袋子,眼睛都直了。「…妳隨身帶那個幹嘛?」
「喔,你說這個啊?」珊娜舉了舉叮噹響的袋子。「戰地危險,常常需要手術。有時候『麻醉』下得不夠重,傷患醒來會掙扎…這是必要的醫療道具。」
「…麻醉?」這勾起他慘痛的回憶。腦袋上的包還沒消退。
「你知道的…」珊娜別開臉,「戰地醫療物資不足,用錘子麻醉快又有效率…放心吧,還沒有病人因此一睡不醒。」
…他突然深深的同情起那些可憐的聯盟病患。
***
又待了幾天,但這個營地卻只有珊娜一人。他漸漸感到奇怪,而且營地的帳篷和醫藥箱上的標誌並非聯盟,而是銀色黎明。
但更奇怪的是,為什麼她的獸人語這麼流利。
「我雖然是聯盟成員,但我也是銀色黎明的人呀。」她直率的說,「銀色黎明必修通用語和獸人語。」
坦姆恩張大嘴。這個年輕的小姑娘投身銀色黎明?!
「這裡是銀色黎明的營地,你不知道嗎?」她偏著頭,「我奉命留守,等待回來的傷患。」
「…就妳一個人?」他瞪大眼睛,「妳守多久?」
她抬頭看看渾圓的月亮,「十六天吧。」
一個脆弱嬌小的姑娘獨守營地十六天!在滿布亡靈和天譴軍團的荒野!
「你們人類是怎麼回事啊!?」他吼起來,宛如半空中啪啦一聲響雷,「讓婦孺獨守營地!就不能多派幾個人保護妳的安危嗎?!」
珊娜慘白著臉孔摀住耳朵,蹲在地上好一會兒。「…坦姆恩先生,我沒聾也讓你吼聾了。我聽力沒問題謝謝…不用測試我聽力的極限。」
她無奈,「銀色黎明人手不足,雖然聯盟和部落都願意幫忙,但還是不夠的。我並不是柔弱的牧師,我是醫生。我還遠赴塞拉摩跟從過最優秀的外科大夫。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和病患的安全。同時,我要警告您,您的傷口還很脆弱,這麼用力的怒吼很容易讓傷口裂開。」
坦姆恩尷尬的抹抹臉,他的確感到傷口針刺般的痛。「…我已經好了。」
「抱歉,您還不能出院。」珊娜將手放在腰後。
…她或許言辭和善,禮貌周到。但內在的個性,和他家鄉那些剽悍的女人一點差別都沒有。他完全相信,若他膽敢輕舉妄動,她一定又會把他心控後,用錘子「麻醉」。
他乖乖的躺回去,祈禱傷口沒有裂開來。
兩天後,銀色黎明的救護車隊回來了。同行的還有聯盟和部落的冒險者小隊,但涇渭分明。
因為是銀色黎明營地,再加上之前雙方高層簽訂的停火協定,所以部落和聯盟即使彼此怒目,依舊相安無事。
但送回來的傷兵就非常淒慘了。
珊娜帶領著一票牧師聖騎到處奔走,試圖挽救傷患的性命。但許多人傷得太重,導致回天乏術,每天都有火葬和挖墳的聲音。
珊娜的神情越來越哀傷,坦姆恩好幾次看到她在僻靜處蒙著臉,肩膀不斷顫抖。
這就是軍人的命,妳根本不需要這樣。坦姆恩默默的想。上了戰場就沒想過可以回著回家,馬革裹屍才是光榮的歸處。妳不用哭的。
這種壓抑的氣氛持續籠罩,連坦姆恩都有點吃不消。
銀色黎明損失慘重,但部落方也沒好到哪去。他想,聯盟那邊應該也非常慘。因為好幾次他看到珊娜飛奔到聯盟那邊,時間往往是深夜。
即使這麼忙,珊娜還是會過來照料他。「…後天你就能出院了。」
「我現在就可以走了。」他抱怨,「而且這裡兵荒馬亂,我在這裡只是增加妳的負擔…」
「你是我的病人,」她看起來很煩躁,「從來不是我的負擔。你連腸子都流出來了,請你多待兩天,別因為潛伏的併發症死掉,我將會非常感謝。」
他沒有跟她爭,因為他覺得珊娜好像快爆炸了。
「…這是軍人的命。」他笨拙的試圖安慰她。
「他們的人生還很長,他們不該死的。」珊娜咬著唇,「若我是個更高明的大夫,他們就不會死!該死的是那些爛骨頭,為什麼是他們?為什麼不是巫妖王或克爾蘇加德去死,是他們?!這不公平!」
她喊著,同時掉眼淚。如此洶湧悲痛。
這個膽量十足,敢孤身守營地,面對比她高壯兩倍以上的獸人毫無懼色,泰然自若的牧師醫生,這個時候卻哭得像是個孩子。
他整個被震懾住了。這個嬌小的人類女人,此時看起來無比高大,卻又非常脆弱無助。
「一切…一切都會好的。」他滿頭是汗,這輩子還沒安慰過人,更不要說是女人,「別、別哭了…」他輕拍珊娜,但她卻越哭越厲害。
怎麼辦?他搜索著腦海裡面關於安慰的回憶,卻發現他這輩子都在打打殺殺,完全沒那種東西…
啊,在他還小的時候,差點淹死,嚇得哇哇大哭,母親緊緊的抱住過他。
這、這有效嗎?
他有些笨手笨腳,甚至粗魯的將珊娜抱進懷裡,還讓珊娜的臉孔撞到他的胸甲。摀著鼻子,珊娜哽咽的笑了一聲,又哇的大哭起來。
她伏在坦姆恩的胸前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坦姆恩覺得胸甲應該會因此生銹為止。
「…謝謝你。」她整張臉滿是鼻涕眼淚,紅通通的。「我不該…我幫你擦鎧甲。」
「說什麼話。」坦姆恩也很尷尬,「那我是不是要算繃帶的錢給妳?隨時…」他指了指胸口,「隨時可以借妳。」
看她這麼狼狽,他沒想太多,抓著旁邊乾淨的繃帶,粗魯的擦乾淨珊娜的臉,用力到珊娜的臉孔發疼。
「妳是醫生。」他不太自在,「出去要體面點。」
「…坦姆恩,你真是個好人。」她不知道怎麼表現她的感激,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臉孔,「真的謝謝你。」然後匆匆的出了帳篷。
但坦姆恩…這個一輩子都在殺戮的硬漢,卻因為這個輕得不得了的吻,呈現了嚴重石化狀態,並且覺得被親過的地方像是發高燒。
他就這樣站了好久,腦袋裡似乎塞滿了棉花。
從那時候起,坦姆恩看到珊娜就有一絲異樣,幸好她忙得察覺不出來。但他發現,他的眼珠子隨著珊娜的身影在轉。
拜託!你在幹什麼?!
他收回目光,然後沒多久,他發現自己又跟著她轉。
你在想什麼?她是聯盟的女人,還是個人類!更何況她是神職,據說她已經發了終身誓…懂嗎?她是修女!而且她是卑賤的、卑賤的…
該死!
這下子,換他很煩躁了。但還是煩躁的眼睛跟著她轉,所以她也看到她正在跟聯盟方的軍官大聲爭吵。
這些聯盟的臭男人不能讓她一點嗎?!愛護婦孺啊!但他只能生著悶氣。
因為,明天天一亮,他就要走了。想到從此可能再也見不到珊娜,他的煩躁和沮喪突然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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